第十五章 [2]
只见年轻的那个,正举起一子,却又决定不下放在何处,兀自还在犹豫着。年老的那个见她久未有动静,便抬起头来,冷静地飘了她一眼,这锐利的目光一亮像利刀似地,使人不能仰视。
于是,那年轻的道姑垂下脸去,她呐呐地说:“师叔,有人来了。”那道姑也不回答,只冷酷地望着啸声起处。
她的师侄忙把手中一子往盘上一放道:“吃!”
老道姑连棋盘都不看一眼,仍是不动声色地道:“真儿,该去练功啦,明早再下。”
叫作真儿的青年道姑,很迅速地察觉出她的师叔的怒意,于是她惶恐了,她说:“师叔,您……”
但是,老道姑比她更快,她早就知道师侄是要为来人求情,她冷冷地打断了小道姑的话头道:“你管不着”
真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忙跪倒在地道:“师叔,人家不过是路经此地,您老人家又何必为难?”
老道姑一顿足道:“你是指前次那崆峒派的小子是不是?”
真儿大胆劝道:“您老人家表面上是为了他一路上跟踪我而生气,其实还不是为那书生在言语上冲撞了您。”
恼羞成怒,手中龙头杖猛地一敲,老道姑道:“谁叫他看不起咱们武当派,便是你师父——掌门师兄来,我也不理他那么多,我老婆子活了这一把年纪,还要受这种小孩子的气!”
毅然地抬起头,真儿道:“师父要弟子来劝师叔出山,共同探寻玄真师伯的生死之迷。这事关系武林十多年来的疑案,须要各大派统力合作,师叔,您已和崆峒结下了梁子,岂可再敢争端?何况您被那天全教的暗算,双腿不便。”
原来这老道姑正是当今武当掌门玄相道长的师抹玄妙真人,脾气最是古怪,那会听她师侄的言语。
当下也不发作,只是冷声说道:“你还不扶我回到观里去!”真儿忙收拾棋子,她想:“希望那人不要走到这里来就好了。”
她那知道慕天雕是沿着仇摩的记讯而来的……并不是令她担忧的那崆峒弟子仇摩。
她无可奈何轻叹了一口气,信手折下了一枝松枝,拍去了雪花,缓缓地扶着老道姑走出林子,那步步莲足,在雪地上印了朵朵脚印,煞是好看。
这时慕天雕也正在察看一枝松枝……原来他正奔到一个稍为宽广的所在,只见地上积雪盈尺,仇三弟的痕迹早已被大雪盖了个透,如何能寻出一迷一毫的痕迹?
他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忽然见到地上斜斜地插了一枝松枝。从它截头的地方可知,是被人用宝剑削下来的。
他忙拔出那松枝一看,这是枝粗如手腕的树枝,在尽头的地方,竟有人用手指刻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字迹十分潦草,不像仇摩平日手笔,但他忽觉自己十分熟悉这笔迹,心中更是奇怪。
从称谓上看来,又非是仇摩不可,慕天鹏心中十分焦急,也无暇多想,只是暗暗记于心中,只见上面刻着:“二哥,密切注意老道婆”
慕天雕心想奇了,附近那有什么老道婆?
莫非也是有路走过的?
但一想又不对,因为仇摩一路上都留下紧急记号,他岂会早就预料到此地有个老道婆?反过来说,如果早有此强敌,仇摩为什么不早就留下暗记,说有个老道婆?
他左想不对,右想也不对,这时见到路旁有一株百年古松,心想:上树去看看也不错。他一蹬脚,便上了树。
他四处一望,便见西方的山腰上,隐隐约约地有个道观,心中大喜,知道十有九不离谱,忙下了树,迳往那处奔去。
他心中暗暗盘算,现下仇三弟行踪不明,还是不要惹翻老道婆,免得节外生枝,反正自己办完这事,便要远走塞外,不问世事了。
他并没有忘却明年和五雄之战,但至少,他这几个月中,他不愿再在江湖中厮混,一来要精练武功,二来听说白鹤道长曾在塞北现身,他想去找他,告诉他自身的窘状——婉儿和他的未婚妻乔汝明!想到她们,他更心烦了,于是他暗暗对自己说:“还是想些别的吧!”
于是他想到松枝上的笔迹,那熟悉的字迹……:忽然,他记起了,他在怀中摸出了一卷发黄的纸儿。
这卷纸是他初入江湖假冒仇摩,和群雄大闹伏波堡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暗中递给他的,纸中指示他伏波堡中的连络暗号。
现在,他知道这顽皮的黑衣人,便是仇摩,因为,松枝上的“刃”字,和纸卷上的“切”字,真是一模一样,迷毫不差。
于是,这个“假仇摩”叹了口气,自觉好笑地摇了摇头道:“仇摩,仇三弟!你瞒得我好苦。”
而他足下更加用力,往那道观奔去。
“蓬”,“蓬”,慕天雕敲了敲门,观门呀然而开,慕天雕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开门的是个妙龄美貌的道姑。
慕天雕打第一眼起,便有一个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那道姑秋水传神的眸子,挺直的鼻梁,都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似乎,他们曾见过的,在那遥远的昔日里……小道姑也呆呆地望着慕天鹏,一这时里面传来一声苍老之音:“真儿,是那小子么?”年轻的女道士答道:“师叔,是过路的客人哩。”
苍老的声音:“真儿告诉客人,咱们这道观,不便让男客歇脚,请客人别处去吧。”
女道士抬起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了望慕天雕,像是温柔地说:“你走吧,真对不起。”
慕天雕点了点头,心中却似感到有什么话想说而没有说出的感觉,但是他仔细想了一想,没有什么事啊……
于是他把望着足尖的眼光抬起,和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接触了一下,转身走开了。
他走得很慢,但是每走一步就令他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就像是每一步的移动使他更远离了一个至亲至亲的人。
他不解地摇了摇头,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像是有什么东西塞在他的喉头,他快步走了几步,又慢步走了几步,最后停了下来。
他想:“这道观毫无异样,也许仇三弟不是指此……”
他转过身来,遥望了望那伞隐在竹林中的屋角,忽然之间,一条人影跃上了鄙道观的屋顶,接着又跳了下去。
他吃了一惊,暗想:“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越墙而入女道观?莫非是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