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慢中傀儡 [8]
甜蜜既是这般浓烈,痛苦也必定十分深邃。
他黯然垂首,暗问自己:“若是纯纯死了,我——”
一阵热血自心底冲激而起,倏然回过头去,凝注着陶纯纯的秋波,再也不愿移开半分。
边傲天倒退三步,倏地坐到椅上,沉重地长叹一声,喃喃道:
“蓉儿真是命苦……唉,红颜薄命,真是红颜薄命!”
突地瞧了陶纯纯一眼,瞬又垂下目光,只听梅三思突地大喝:“蓉儿!蓉儿……”
转身飞奔而出,悲哀凄凉的喝声,一声连接着一声,自厅外传来,一声比一声更远,边傲天低眉垂目,左掌紧握着颔下银须。似乎要将之根根拔落,不住长叹道:
“三思也可怜的很,蓉儿方自答应了他,却想不到……唉!我若早知如此,先给他们完婚,也不致让三思终身遗憾,唉……天命,天命如此,我……我……”
突又抬起头来,瞧了相对凝注着的柳鹤亭与陶纯纯一眼,目中突地又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
一阵烟尘扬起,远处奔来三匹枣红健马,这三匹马并辔而来,扬蹉举步,俱都浑如一辙,马上的骑士纵马扬鞭,意气甚豪,望来一如方奏凯歌奔来的百战名将。
当中一骑,白衫白巾白履一身白色的劲装少年,顾盼之间,神彩飞扬,侧首朗声笑道:
“大哥,你虽然急着回家探视娇妻爱子,临沂城但边老爷那里,却也不得不光跑上一趟吧。”
左侧的黄衣大汉含笑答道:
“这个自然,想不到你我兄弟栖霞之行,为时方自不到半月,江湖中却已生出如许多事,最奇怪的是那‘浓林密屋’中竟然并无人迹,若不是诸城的终三弟言之,倒真教我难以相信!”
白衫少年朗笑道:
“此事既已在过去,倒不知那位‘入云龙’金四爷怎样了,早知那密屋无人踪,‘石观音’不知去向,你我就陪他去走上一遭,又有何妨,那样一来,‘荆楚三鞭’四字只怕在武林中更响了。”
此人正是白振。
屠良应声笑道:
“天下事的确非人所能预测,我本以为‘栖霞三鞭’十分难斗,那知却是那样的角色,二弟,不是大哥当面夸你,近来你的武功,确实又精进了许多。那一招‘天风狂飙’眼力,腕力时间、部位,拿捏得确是妙到毫巅,就算恩师他老人家壮年时,施出这一招来,只怕也不过如此,大哥我更是万万不及的了。”
白振丝鞭一扬,大笑不语。
屠良又道:
“边万胜一向眼高于顶,这次竟会为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男女,如此劳师动众地筹办婚事,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白振扬眉笑道:
“那两个少年男女,想必是武功还不错,三弟,你可记得他叫做什么?”
“荆楚”中的三侠费真,面色腊黄,不轻言笑,身形笔直地坐在马鞍上,双眉一直似皱。闻言答道:
“柳鹤亭。”
白振朗声笑道:
“是了,柳鹤亭。”再次一扬,刷地落下:“柳鹤亭这三字今日虽然藉藉无名,来日或会声震江溯亦未可知,大哥,你说是吗?”
屠良含笑道:
“武林中的人事变迁有如长江之浪,本是以新易旧,但据我看来,江湖后起一辈的高人之中,若要找一个象二弟,三弟你们这样的人物,只怕也非常困难吧。”
双眉轩处,长笑不止。
费真突地冷冷接口道:
“只怕未必吧。”
屠良为之一愣。
白振哈哈知道:
“三弟,你休得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你我兄弟闯荡江湖以来,几曾遇过敌手?”
费真冷冷道:
“你我未遇敌手,只是困为遇着的没有高手而已。”
屠良、白振笑声齐地一顿,无可奈何地对望一笑,似乎颇不以此话而然。
费真又道:
“不说别的,你我若是遇见王老三口中所说的那白衣人,只怕就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银鞭白振剑眉微剔,道:
“那日我在迎风宴上打了五次通关,喝的已有些醉了,王老三后来说的话,我也未曾听清,那白衣铜面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
狂鞭费真道:
“你请大哥说吧。”
金鞭屠良缓缓道:
“济南府‘双枪镖局’里的‘烈马金枪’董二爷,和快枪张七保了一趟红货,自济南直到镇江,这趟红货竟使得‘济南双枪’一齐出马,不问可知,自是贵重已极,那知方到宿迁,便在阴沟里翻了船了。”
银鞭白振皱眉问道:
“快枪张七也还罢了,‘烈马金枪’董正人一生谨慎,走镖大河东西,长江南北已有数十年,难道还会出什么差错不成?”
屠良微喟一声,道:
“不但出了差错,而且差错极大,你可记得你我上次在宿迁城投宿的那家‘广仁’客栈?”
白振略一沉吟道:
“可是有个酒糟鼻子,说话不清的掌柜那家?”
屠良道:
“那家客栈看来甚是本份,难道也会出错么?”
“张七,董二,那等精明的角色,若不是看准那家客栈老实本分,怎会投宿其中,而且‘列金枪’董正人律人律己,都极精严,押镖途中,自上而下,手不能碰赌具,口不能沾酒,按说绝无出错之可能,哪知到了夜半——”
白振追问道:“到了夜半怎样?”
屠良他道:
“到了夜半董正人醒来之时,一行人众,共计一十七人,竟都被人以油侵粗索,缚在房中,四个蒙面大汉正在房中翻箱倒柜,搜寻那批红货,想是因为手忙脚乱,董正人收藏的又极是严密,是以未曾搜到。”银鞭白振嘿嘿一笑,道:
“烈马金枪居然会被人下了蒙汗药,这倒的确是件奇事。”
狂鞭费真冷冷道:
“终日打雁的人,迟早有一日,总要被雁啄了眼睛,刚者易折,溺者善泳,这正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何奇怪。
屠良只作未闻,接口道:
“其中有个汉子,到董正人醒来,便走来喝问,董正人怎肯说出,那大汉恐赫了几句,便举起蒲扇般的手掌,劈面向董正人拍下,‘烈马金枪’称雄一世,此番若被人打了记耳光,纵是不死,此后将怎地做人,不禁长叹一声,方待合上眼廉,准备后事,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