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白衣虎女 [3]
又知每出必要骑马,敌人闻得马蹄之声便自避开,所以寻他不到。便令数贼骑马绕路追往,自同几个能手径由崖上越过。并令谢杰带了余贼加紧防守,分途搜索,看自己走后是否还有敌人潜伏,想要调虎离山,下手暗算。姬即匆匆赶去。
谢杰得了一口好剑,正在兴高采烈。又料敌人用火诱敌,必有诡计。既要讨好贪功,又想当众逞能,恶霸一走,当时把人分成三路,两路均是十多人一队,左右前后分散开来,轮流搜索。断定如有敌人,必是偷偷摸摸,最厉害的虎女和娄公亮已先逃走,决不敢公然出面;凭自己的本领,出来也是送死。一时骄狂自恃,只带两人,假装踏月看花,一路查看过去。由庄后绕了一圈,越过小河,渐渐绕到虎女逃路树林前面。忽想起这条路通往山口,此外多是高山峻岭,就是那虎能够上下,也不会逃得那等快法。正查看虎的脚印到底逃往何方,如何出去,目光到处,忽然发现虎迹只在树林深处来路左侧一带,乃林中心的一片空地,只有几堆丈许几尺高下不等的乱石。心方一动,起了疑念。回顾两同伴因被自己止住,埋伏林外,四面窥探,没有走进。山风过处,相隔不远大树后似有一片白影闪动,仿佛挂着一片被单。刚把手中剑一按,待要掩过,隐闻身后鼻息咻咻,似有猛兽走来,忙即拔剑,往旁一闪。头刚一偏,猛瞥见一只水牛般大的猛虎,身上虎毛根根倒立,目光如电,血口张开,正朝自己发威,偷偷掩来。这一惊真非小可,刚大喝得半声,往旁纵避,脚才离地,猛听嗖嗖两声,刚瞥见一个白衣蒙面,头戴虎头套,身后一件白披风的女子,还未看清形貌,脑后便连中了两枝暗器,倒地身死。林外两个恶奴闻声赶进林内,探头一看,只见一只猛虎穿林而去,教师横尸就地,头脑已被敌人暗器打穿,血流满面。
谢杰人又贪功,所带两恶奴本领有限,料知虎女去而复转,想起平日所闻,心胆皆寒,哪里还敢停留,连贼尸也不顾,亡命一般往外飞逃。出林不远,一面狂呼,发出警号,那两队教师打手正照谢杰所说时分时合,到处寻找敌人踪迹,闻声纷纷赶来,入林一看,人虎均已失踪,只有谢杰一具死尸,两枝暗器,全都打中头上,脑浆迸裂,死得极惨。那暗器似镖非镖,前头较重,约有小手指粗细,形如一杵,后面渐细,尾梢上有三片又薄又小的风叶,长还不到两寸,寒光映月,锋利非常。一在死人身旁不远,另一技钉在树上,下面还有一片树皮,用刀刻了“报应已到”四字,笔画潦草,不细心决看不出来,知是虎女所留。虎女威名早在人心,似此出没无常,形踪飘忽,众贼党全都胆寒,平日骄横,专说大话,表面还不能示怯,只得聚在一起,仗着人多壮胆,虚张声势,同在林中搜索了一阵。除发现一株削去一片树皮的老树外,什么也未寻见。这时庄后的火已全救灭,只有几堆坍倒的房屋还有黑烟冒起。
因恶霸平日多疑,厌恶土人,不是奉命为他做苦力,照例不许入庄一步。以前也曾发生两次小火,土人赶往救火,反被恶奴拦住打骂,不许近前。事后却令打扫火场,重建房舍。所失财物便迫令这班土人分摊补偿。稍微延宕,或是无力完纳,经众苦求之下,碰着恶霸高兴,还可写好钱粮数目,等粮食收割分期还完。否则便遭毒打,非等恶霸派人去到家中搜尽刮光,粒米无存,吃的也是野草根,实在压榨不出,方许写下欠字,本上加利,到时偿还。仗着山中地土肥美,土人为了完粮,全家老少日夜勤作劳苦,又有许多贵重药材兽皮可以折价。虽然所折只得十之一二,到底还可冒险努力求取到手,可是那血汗也不知流了多少。起初恶霸也觉租粮要取土人所得十之七八,有那天灾人祸,无力完粮的土人经过毒打威迫,以身折价算作农奴的,更是所得全要献上,自家食用还须另掘山粮野菜度日,比起近城一带的佃户所缴租粮多好几倍,也颇满意。不是对方缴不出来,想要立威,也不无辜吊打,有时想起还觉太过。及至失火之后,心中痛惜财物,同党爪牙又献计说:“土人仗着山中地好,副业所得比田里更多,平日偷运出去贩卖,或是藏起,他们种了多少年的田,不能没有良心,庄主烧掉许多东西,理应他们孝敬。”
土豪先还不信,后被这班恶奴说动,去的人再一狐假虎威,毒打恶骂,暴力淫威之下,逼得当地土人心魂皆颤。为了保全残生,尽其所有全数献上,不够再卖身写欠字。土人胆小,知道恶霸利重法严,心肠残忍,更怕极了这班恶奴,想起阎王债的厉害,便自心寒,于是想尽方法,拿血泪和汗水,在勤种勤收之外到处穷搜山产,想将欠粮早日补足,免得恶奴不到限期便来威逼,受尽打骂凌辱,还要强赔笑脸,设法贿赂,家中妻女稍微长得端正一点,来人再要是个色鬼,还要忍气吞声任其调戏,有时连人也要被他占去。
无如受害受迫逐渐而来,由祖父起已有不少年数。一则习惯自然,明知当初人山开垦,虽是恶霸祖父领头,不过他家有钱,借用了他们的牲畜农具,均是公众出力,才有这几百顷良田,上一代平分一半粮食,所开的田算是租田,已不公平。一则地土肥美,收成甚多。退一步想,他是领头的人,牲畜农具也是他家所备,所值虽还不过所分去的一年租粮,这多年来本利己超出好几十倍,自家能够安居乐业,还有富余,至多有两人偶然背后议论:巴家只出了一点少数的钱,田便算他所有,坐享现成,穷奢极欲,便宜太大。说过也就拉倒。等几个同时开发的老年人死后,连这一类话都极难得听见。可是巴家由第二代起便越来越凶,由春秋两季租粮变成种一次要一次。又因有几个没出息的土人新春拜年,被恶奴引诱赌博,输钱太多,利上滚利,把全年劳力所得白送与人不够,还把身子卖作他家农奴。此端一开,方越来越凶。到了恶霸这一代,更是想尽方法剥削凌辱,时遭毒打。除田产外,连别的副业也要献上十之六七。开头几年仗着祖上勤俭遗留,折价贴补,或是觅到贵药兽皮,出山换些粮食,还能度日。彼时山口无人防守,偷运容易。因有两家土人做了农奴,实在受苦不过,仗着人少,一个全家弃田逃走。一家夫妻哭了两夜,竟听贫病交加的老婆上吊自杀,次日将人埋好,便自逃走。心中恨毒,无可发泄,想往放火,恐怕连累土人遭殃,只在走时把恶霸的两匹爱马刺杀了一匹。不料恶霸势力太大,城乡一带财产更多,官府均有勾结。结果那人仍被捉回,每日毒刑拷打,接连十多天方始受尽苦痛,磨折而死。由此两条出口均有专人看守,一经捉到固难活命,逃往城中告状,反被官差捉回,死得更惨。上天无路,人地无门,只得忍气吞声,咬牙忍受。因想早日还清,百计千方满山想法,夜以继日。凡可折价之物全部搜来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