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情侣 - [墨余生]

第 九 回 两撮绣云针 连伤恶贼 数楹旧茅舍 谠论惊人 [3]

  双脚一蹬登上树梢,一连两个起落进入原先藏身的所在。

  塞马先生因为阿琼露出这一手,以为她故意炫耀,不由得轻轻摇一摇头。阿璜心细如发,忙笑道:“阿琼妹就是这样野性子,想怎么办立刻就办!也不肯关照人家一声,所以到处碰上钉子!”塞马先生这才冰释,微笑道:“这也难怪,年轻人谁不是跳跳蹦蹦的?”

  寒暄几句,一条蔚蓝的身影,如烟一般从树梢飘来,吃吃笑道:“这些东西比那几名恶魔可重得多了!”

  阿璜笑骂道:“你就像鬼魂似的,说走就走,以后再是这样,看我可带你出来?”

  阿琼见她居然拿出做姐姐的口吻来教训,手指往脸上一划,噘着小嘴道:“我怕哩!我自己没有腿?”

  阿璜忙使一个眼色。阿琼半懂半不懂地停下不说。塞马先生往阿琼手上一看,原来她手上提有十几只山鸡,还有几头野兔,忙接了过来笑道:“琼姑娘!你一个人提那么多,那得不重?你们对这屋里的情形不熟悉,还是让我两个徒儿拿去烧熟罢!”顺手递给莫家驹,然后一同走进草庐分宾主坐下。

  塞马先生一面拿起茶几上的茶壶,一面笑道:“老朽寄居此间有年,并无内眷,一切只好亲自动手,请你们不必见外!”他原是恐怕二女不好意思在这没有女人的地方久留,才说出一番客气的话,那知此话一出,呵琼已一声娇笑,跑往茶几那边,一把抢过茶壶笑道:

  “不敢劳老前辈,让我们自己动手!”塞马先生呵呵笑道:“这如何使得?那有客人招待主人之理?”

  但是,阿琼已抓紧茶壶不放,阿璜也跑上前去夺了几个茶杯,塞马先生无可奈何,只好任凭她俩闹去,二女在草堂里和塞马先生倾谈一阵,莫氏兄弟已把炒好的兔肝鹅肠之类送了出来,连同五付杯筷放在一张方桌上。

  塞马先生笑道:“刚才被那妖魔闹了整个中午,现在大家都有点饿了,难得佳客临门,也难为你两兄弟炒熟那么快,就先坐下来吃罢?”

  莫家驹笑道:“师父!锅里还有未熟的兔肉和生的山鸡肉,应该怎么办?我们等一会再吃也不迟!”

  塞马先生笑道:“先炒熟两三只山鸡肉上来,其余的让它在锅面炖熟就是了,弄好之后,就一起出来吃饭,现在先把那坛甘露酿拿来!”

  莫家驹笑着招呼家骥往后面去,过了片刻,家骥独自抱了一个大坛出来,一打开坛口的封泥,一股酒香先溢满屋。阿璜不禁赞一声“好酒”,塞马先生笑道:“璜姑娘知道这是好酒,可见对于酒这一方面也是内行了!”

  阿璜脸儿一红道:“晚辈从来不会喝酒,不过见别人喝酒时,好酒有一股清香,次等的是一股浓香,下等酒却只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刚才打开坛盖时,那股酒气是一股清香,所以知道是好酒!”

  塞马先生呵呵大笑道:“老朽痴长将近百岁,天下的名酒也不知喝过多少,评论酒的酒经、酒谱也不知读了多少,但是,那里有像璜姑娘这样一针见血的好评?来,来!老朽非三浮大白不可了!”一把提起莫家骥才从坛里倒满的大酒壶,一连斟满了桌上的大酒杯,顺手举杯笑道:“二位姑娘!请尽此杯!”酒往嘴唇一靠,只听“咯”一声,已是杯底朝天,涓滴无存。

  二女从小就和红花婆婆蛰居深山,所见多是女性人物,后来虽随闵小玲下山设舍,也没有和江湖人物往来,那里见过这种喝法?此时不由得彼此对望一眼,发出会心的笑,怔怔地看塞马先生长鲸般把一杯一杯的酒往里面吸。

  塞马先生连喝了三杯,一看二女仍然是一只纤手搭在酒杯沿上微笑望着自己,诧道:

  “你们为什么不喝?”

  阿璜略一欠身道:“晚辈酒量很浅,实在不敢饮这种烈酒!”塞马先生笑道:“一个会武功的人,那有不会喝酒之理?喝罢!慢慢地喝,酒里面的道理多哩,喝得半醉半醒的时候,一切往事都浮上心头,当歌即歌,当哭就哭,有美满,也有缺憾,有快乐,也有悲伤,一切都是真情流露,没有半点虚假……”看到二女脸上流露着又羡,又疑,又不敢的表情,接着又道:“不过,酒也有它的坏处,万万不能喝到烂醉如泥的地步,再则,当你悲歌笑哭的时候,更要警惕自己别让那些故表同情的奸徒乘虚而入……”

  阿琼想不到喝酒还有这样一番大道理,插嘴道:“什么样的奸徒会故表同情,乘虚而入?”

  塞马先生又“咯、咯、咯!”把刚筛满的酒,连尽三杯,夹了一块兔肝咽了,接着道:

  “所谓喝酒时容易遇上的奸徒,就是见我们兴高采烈的时候,故意奉承我们,见我们悲哀伤感的时候,又故意同情我们……”

  阿琼忍不住又插一句道:“人家同情我们不好的遭遇,难道也算是奸徒么?”

  塞马先生笑道:“琼姑娘问得有理,但是老朽的意思是说‘故意同情’啊!本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但奸徒的同情,并不是由恻隐之心发出,而是利用别人当时的悲哀,而施以情感上的诱买。尤其是烂醉如泥之后,只有任凭别人摆布,而不自知了!”

  阿琼仍然半懂不懂地,轻碰阿璜一下道:“奇呀!情感也可以买得到哩!”这句话说的音调虽低,塞马先生已听得很清楚,又笑道:“琼姑娘!买到感情的事多着哩!历代来最会买别人情感的人倒有好几个……”

  此时,阿璜也沉不住气了,插口道:“有那几个?”

  塞马先生先望她两人一眼,又把酒-里的酒筛了出来,接连喝了几杯,才叹一口气道:

  “你们年纪还小,本来不该把这些话告诉你们,但是,江湖道上波涛险恶,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譬如蔡伯喈、张君瑞、王魁、王昌这一类专门骗买别人的情爱的人物,不是男女尽知的例子么?”

  阿琼奇道:“张君瑞和崔莺莺不是感情很好么?为什么老前辈把他和王魁并在一起?”

  原来二女读书很少,对于蔡伯喈中状元弃妻的故事并未知晓,但是王魁、王昌薄幸的事实,流传很广,所以她倒听来耳熟,虽是会真记里面说到张君瑞和崔莺莺才子佳人的事迹,一般人看来结局都很美满,二女有时还幻想自己是一个崔莺莺,希望有一天能够享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的幽情。这时见塞马先生竟把一个多情多义的张君瑞,列入薄幸的一群中,那得不使他愕然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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