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情侣 - [墨余生]

第 九 回 两撮绣云针 连伤恶贼 数楹旧茅舍 谠论惊人 [4]

  塞马先生望了阿琼一眼,见她脸上微带醉红,暗叹道:“这小妮子陷入情网尚不自知,可惜,可惜!”阿琼见塞马先生尽是沉吟不答,又催道:“老前辈!请你把张君瑞如何负心的事说出来,好吗?”

  塞马先生笑了一笑道:“要我说出来倒也容易,但我先问问你,张君瑞和崔莺莺离别后,莺莺寄给他一首诗怎样讲?”

  阿琼不防有此一问,而且她不过跟着闵小玲念过几年书,也没有读过整本会真记,那知道里面说些什么?想了半晌,默然不答。阿璜知道她装神扮鬼,“哼!”一声道:“还是让老前辈说出来罢!”

  塞马先生笑道:“张君瑞和崔莺莺分手之后,渺无音信,莺莺为了自己的终身作想,写一首很幽怨的诗,央人千里迢迢带给张君瑞,但仍然得不到下文,后来莺莺郁郁而终,君瑞才猫儿哭耗子般跑来吊丧,那首诗就是他负心的真凭实据,一般人不了解真象,还只赞美君瑞多情多义多才哩!”

  阿琼有点动容道:“老前辈把那首诗念出来,让晚辈见识可好?”

  塞马先生微一蹙眉,然后吟道:“弃掷今何道?当时只自亲,请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人!”接着道:“这首诗的首句,就说明君瑞负心把她弃掷,第二句说明当时君瑞如何骗她的爱情,第三句第四句的意思就说,如果又有新相好,千万要始终如一,不要再骗别人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么?”

  阿琼气愤愤把桌一拍,叫道:“我上当了!”

  塞马先生一愕。阿璜红着脸骂道:“你这野丫头,好端端地鬼叫起来做什么?”

  阿琼这时才惊觉自己失仪,羞得把头一低嘟噜道:“我一向来都以为张君瑞如何多情,却不知道竟有此一幕好戏,天下男人个个负心,还是那几句话好些!”

  塞马先生失笑道:“那几句话好些?”

  阿璜也不知道阿琼说些什么,暗道:“你还不是和我一样,能说出什么新鲜的道理来?”只见阿琼朱唇微启,吟道:“春日掩罗袖,愁深懒化妆,易求无价宝,难觅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诗一吟罢,阿璜脸红红地“啐”一声道:“闭你那臭嘴!这种话岂是女孩子该说的?”

  阿琼不服道:“鱼玄机难道不是女孩子?为什么她又能够说,而且流传至今仍然传诵?”

  原来这首诗是唐代女冠(即女道士)鱼玄机所作。说起鱼玄机此人的身世倒是十分可怜她生长在一个中等的家庭,环境倒也不错,却因为美艳绝色,学问又好,无数的王孙公子甘拜她的石榴裙下,鱼玄机也以此自负非常,周旋于那些王孙公子之间,岂知那些王孙公子不但骗去她的爱情,更进而骗了她的身体。照道理来说,第一次受骗之后,第二次不该再受骗,但是,鱼玄机总抱有一个美丽的希望,认为未必个个如此,所以她的身体与及真情接二连三地被别人用最少的假情假义所诱买。她一气之下,竟投入玄门当起女道士来,从此之后,生活是更浪漫了,她向男人报复,呼男作妾,唤女为郎地着实玩一番够。

  红花婆婆的身世和鱼玄机差不多少,年轻的时候也不知被多少男人玩弄,到了中年,才遇上一位异人教她一种“媚术”与及上乘的武功。可是,那时的红花婆婆已经恨透了男人,她正想步鱼玄机的后尘,那肯让一人独占她的身体?觑定一个机会把异人杀了,然后挟技横行江湖,也不知多少男人贪恋她的美色而销骨丧身,但仍恐怕一个人报复不够,又收了几个千娇百媚的女徒,传给周身媚骨,浑身解数;更以鱼玄机作为先例,把那首诗详细解释给女徒诵读,以转变下一代对于贞操的观念。

  当阿琼吟诵那首诗的时候,阿璜已知不妥,可是阿琼诵得像流水般又快又密,无法加以制止,只好待她吟完了,才说她一句以儆将来,那知被阿琼反口一驳,一时也无话可说。

  塞马先生也料不到阿琼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居然诵出那样一首诗,不由得就是一怔,旋而微笑道:“琼姑娘说的虽然不错,但是鱼玄机到了后来因为心理大变,以致于杀了贴身的侍婢,结果自己也免不了一死,这种人岂是我们效法……”

  说到“效法”两字,阿琼心中蓦然一惊,忙辩道:“我不过是说那些男人恁般可恶,总是欺负女人罢了,谁要效法那不要脸的女冠子?”

  塞马先生见她已自我否认,只微微一笑,正待拿话来岔开,却听到后面啊哟一声,另一人骂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塞马先生愕然,喝道:“阿骥又在里面做什么了?”

  莫家驹由厨房里扬声道:“没有什么,只是把饭煮焦了哩!”塞马先生见说是焦了饭,倒不在意,却见莫家骥脸红红地端了两盘红焖山鸡出来,轻轻责备一句:“偌大的人了,做事还不小心,怎么会把饭弄焦了?”

  莫家骥把饭煮焦,已是很不好意思,此时被师父责备下来,只有红着脸站在一旁,那敢回话?

  阿璜看到莫家骥尴尬那付样子,笑笑道:“大概是因为烧的菜太多了,一时照顾不过来,以致饭烧焦了?”莫家骥不由得望她一眼,却微微点头。

  塞马先生笑道:“这话也是,不过仍然是不小心所致……”面向着莫家骥道:“另外放米下去煮,然后和你哥哥一起出来吃饭罢!”莫家骥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迳往厨房,过了一会,莫氏兄弟联袂捧着几只大盘出来,摆满了那大方桌,然后在二女对面挨序坐下。

  阿璜一瞧后来这几只盘里,满满的都是山鸡,兔肉和一些竹笋,香茹之类,笑道:“我们今天吃的全是山珍,可惜就没有海味,如果把云南府的东西搬一点来,把这里的东西搬一点往云南府去,那就尽善尽美了!”

  塞马先生笑道:“天下事那能够完满无缺?实在说,那滇池虽然叫做湖海,但它并不是海,说起来也许就只老朽一人见过了海罢?”

  阿琼愕然问道:“既然叫做湖海,为什么又不是海?我们在云南府的馆子里,还吃到很多海鲜哩!”

  塞马先生失笑道:“听琼姑娘这样说来,你们可真是没见过海了。湖海虽然名叫做海,也不过是几百里的水面,那有真正的海那样烟波浩荡,茫无涯岸?你们在府里吃到的海鲜,无非是由滇池钓网起来的鱼类贝类罢了,真正的海里面的鱼不知比这里的大多少倍,那能够以人唤出来的地名,就认为它是海?广西人把渡河叫做渡海,难道我们也相信河就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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