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帖亡魂记 - [陈青云]

第十九章元凶授首 [4]

  甘棠咬牙哼了一声,抽手,侧身,一道血泉,疾喷而出,变成一蓬血雨,洒红了两丈以内的土地。

  “死亡使者”仍然瞪眼张口,但已断了气。

  “扔了他!”

  两名执着“死亡使者”的弟子,一抖手,把尸体抛出了三丈之外。

  甘棠原本打算回地宫最后见义母夫人一面的念头业已消失,“死亡使者”的一句“杂种”使他丧失了见任何人的勇气。

  是的,有母无父的杂种,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羞辱,无法洗刷的污点。

  缓慢而木然地,他转身向“神武院主”以异样的声调道:“姜院主!”

  神武院主躬下身去,惶惑地道:“卑座候令!”

  “你们怎么来的?”

  “卑座接获斐香主急讯,知道少主因先掌门人的公案重上太行,卑座等既奉太夫人令暗中候令,不敢不来,四名‘死亡使者’,是在渡河之后掇上卑座一行。”

  “好,这里有三颗人头,请以最快速方式送回地宫,同时设法防腐!”

  “神武院主”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人头?”

  甘棠冷漠地一点头,道:“不错,本人已经查明三十年前肢解先掌门父子的凶手是当时‘天毒门’掌门‘鬼见愁冯一鸥’,这是他们祖孙三代的头颅。应急速送回地宫作为献祭,以慰先掌门在天亡灵……”

  “哦!”

  所有在场的“天绝门”弟子,连“神武院主”在内,齐声发出了惊呼。

  “天威院”属下香主潘九娘,竟激动得流下泪躬身施礼道:“少主神威盖世,本门有福了!”

  甘棠木然的面庞上展露了一丝苦笑,谁能明白他的心事呢?谁知道他至深且巨的隐痛呢?

  “神武院主”颤抖着双手,从甘棠手里接过包着人头的布包。

  甘棠目光一闪,道:“斐香主!”

  “天威院”属下香主斐一鸣疾行向前,垂手躬身,恭谨地应道:“卑座在!”

  “转禀太夫人,请另派参加‘生死大会’的人选,我另有大事赶着要办,并请转达我此行吉凶难料,如有不测,有负大夫人深思,务请太夫人恕罪!”

  “少主,您……”

  “不必多说,各位可以动身了,这几位死难同门,由我亲手掩埋,表示我对死者的一点敬悼之意!”

  “神武院主”、潘九娘,斐一鸣,齐齐面露惶惑不安之色,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甘棠尽量忍受内心的痛苦,一抬手道:“各位请!”

  “神武院主姜鸣松”在此刻众弟子中,身份最高,沉凝地开口,道:“少主,卑座斗胆,请少主示知行踪,以便向太夫人复命?”

  甘棠暗地咬了咬牙:“我此行办事,随机而动,没有一定行止。”

  他决心就此永绝江湖,所以找了这个不太近情理的借口。

  姜鸣松与潘九娘等,都是阅历深湛之辈,明知内中大有文章,恪于身份,又不便深究,但神色上业已表露了出来。

  甘棠故作不知,转身发掌,土石翻飞中,顿时掘成了一个深坑。

  姜呜松等当然不便袖手,甘棠虽交代要亲手掩埋死难弟子,但那只是少主对属下的一点心意,当下众人一齐动手,顷刻之间,便已停当,由甘棠为首,在墓前对死者行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凭吊仪式,随后,四具“死亡使者”的遗体,也予以掩埋。

  经不起甘棠再次催促,姜鸣松一行,抱着狐疑不安的心情,辞别上道。

  现在,剩下甘棠一个人孤孑地木立谷中,心中一种空洞而茫然的感觉。

  面对衰草斜阳,他象是一个被世人遗弃了的人。

  是的,武林中已没有他立足的余地,并非人不容他,而是他无脸对人。

  他的武士生涯,像此刻的落日,即将沉没了。

  落日,在沉没之前,还有一刻灿烂的晚霞,作最后的点缀,而他什么也没有。

  一阵破空之声,飘传入耳,把他从木然中唤醒。

  抬头一看,数条人影已到了十丈距离。

  待看出来人是谁之后,登时血行加速,心跳怦怦,手脚感到一阵冰冷。

  “走!”

  脑海里闪电般浮现了这个念头,身形猝然弹起……

  来人已到了五丈以内,一个急骤的声音道:“表弟,你别走!”

  甘棠心中一惊,不期然的刹势落地,但,他不敢回头,这一刻,似乎比死还要难受百倍,他一直怕面对现实,然而此刻,他已无法躲避这可怕的现实。

  “孩子!”

  声音仍是那样的慈祥,充满了至情的爱,然而听在甘棠的耳中,似乎已变了质。

  “孩子,回过身来!”

  甘棠一咬钢牙,回过身形,眼前,站的是他母亲“凤凰女朱琼芳”,表姐林云,和两位师兄。

  他不知是恨还是自怜,他没有开口,俊面一片铁青,隐约可见肌肉抽动。

  这神志,使他母亲“凤凰女朱琼芳”怔住了。

  林云上前两步,蛾眉微蹙,以惊奇的口吻道:“表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棠目光移注到林云面上,久久,才以暗哑而沉痛的音调道:“云姐,我对你负疚很深,但请你不要问我!”

  林云粉腮一变,激颤地道:“表弟,告诉我为什么?”

  甘棠嘴唇蠕动了几下,但没有发出声音。

  慈祥的神采,从“凤凰女朱琼芳”的面上消失了,代之是惊愕、不安、惶惑,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其中因由。

  “孩子,看着我!”

  甘棠的目光转到母亲面上,仍没有开口。

  “凤凰女朱琼芳”面上浮起一丝悲哀的阴影,颤抖着声音道:“孩子,告诉我,什么争使你变成这个样子?”

  甘棠压抑住即将爆炸的情绪,从紧抿的唇间迸出一句话道:“妈,您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您可以扪心自问一下……”

  他的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说不下去,一方面,骨肉之情未泯,另一方面,他瞑想着当年,母亲必然是一绝代美人,但却有着一个卑贱的灵魂,不守妇道,玷辱夫门……

  这意念,使他的恨意增长。

  “凤凰女朱琼芳”窒了片刻,才幽幽地道:“孩子,你变了!”

  “是的,孩儿承认!”

  “你叫为娘的自问什么?”

  “您知道的!”

  “孩子,你眼中似乎尽是恨?”

  甘棠身形颤了一下,切齿道:“是的,我恨!”

  “你恨什么?”

  甘棠虎目蕴泪,俊面起了抽搐,歇斯底里地狂声道:“我恨您给我这罪恶的生命!”

  “你……”

  “凤凰女朱琼芳”粉腮大变,娇躯打了一个踉跄,手指甘棠,却说不出话来。

  两师兄面色大变,怒视甘棠,隐忍住没有发作。

  林云粉靥罩霜,栗声道:“表弟,你心智还清醒吧。”

  “很清醒,很正常!”

  “这是你对姨妈说话的态度?”

  “云姐,你最好不要过问!”

  “如果我一定要过问呢?”

  甘棠含在眼角的泪水,骤然滚落,大声道:“你不要迫我!”

  林云骇然退了一步,但随之的是莫名的愤怒与伤悲,她爱他,逾自己的生命,然而当一切误会澄清,正期两情融洽之时,他变了。

  她芳心欲碎,木然不知所语。

  大师兄怒吼一声道:“师弟,你把话说清楚!”

  甘棠冷冷地道:“不干你事,少开口!”

  “你……竟敢……”

  “我再说一遍,少开口!”

  二师兄暴喝一声道:“甘棠,你难道要逆伦?”

  甘棠双目尽赤,厉声道:“别迫我杀你!”

  “凤凰女朱琼芳”扬手止住两师兄开口,脚步向前一挪,厉声道:“逆子,说,把你心中的话说出来?”

  甘棠此际内心涌起一阵阵撕裂的痛苦,像梦呓似地喃喃道:“是的,逆子,我是逆子!”说到这里,突然恨声大叫道:“是谁使我这样?是谁造成这种局面?是谁?谁?”

  “凤凰女朱琼芳”全身簌簌而抖,面色苍白得可怕,一颗慈母心已完全碎了,声泪俱下地道:“你曾对你的阿姨说……你……恨我?”

  甘棠以身掩面,悲愤的道:“是的,我恨你!”

  “我劈了你!”

  大师兄朱承武暴喝一声,飞扑而出,呼地一掌劈向甘棠当胸。

  “砰!”

  甘棠受了一掌,硬不还手,语音带煞地道:“你敢再动手,我就杀了你!”

  林云嘤咛一声,哭了出来,一扭身,拔出大师兄朱承武腰间的佩剑,寒芒乍闪,迅速诡辣地罩头劈向甘棠。

  甘棠心念一动,欲待出手,但另一个意念却使他闭上了双目,引颈待死。

  骨肉天性,出于本能地,“凤凰女朱琼芳”飞指弹向剑身。

  “砰!”

  剑身被震得一偏,但余势未衰,朝肩头划落。

  甘棠木然睁眼,俊面除铁青之外,别无表情,左肩被划了半尺长一道口子,鲜血如泉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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