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侠隐 - [还珠楼主]

第二一回 涉险探消息 入耳惊闻千里讯 深情同患难 此身忍负百年心 [4]

  丹姝年长,较有心计,知道林、毛二人俱是女中英杰,与余独情胜友昆,筠玉和余独更似天生两好,早晚必成连理。他三人相处,起居言谈本无顾忌。偏生筠玉性做,不喜人激刺她,日前为了碧娃辞色稍有不合,自今无欢,对个独总是冷冷的,以致余独每日也是无精打采。难得伤痛撮合,使其情发于衷,言归于好。林、毛二人正为余独医伤,自比平日还要关切亲密得多。自己姊妹又不通医道,此时出去,林璇无关,筠玉当着人难免又要矜持,岂非帮不了忙反倒碍眼?同是心中忧急,却禁碧娃忙着去探看。后听林璇说她姊妹二人熟睡未醒,又听余独气息紧促、强忍之声,实是担心不过,一面穿好衣履假作初醒出声询问。一闻筠玉所答之言,不禁大惊。碧娃先听筠玉嫌她,本在伤心流泪,不欲出来,闻言也吓了一大跳,慌不迭地随定乃姊跑出屋来一看,余独面朝里卧在榻上,下半身牦皮半揭,露出半焦黑的腿股,筠玉坐在他身侧正蘸着药往上敷呢。

  二女同时想起余独冒着险难,间关数千里长途护送之恩,见他烧得这般惨状,忍不住心里一酸,珠泪双流,几乎哭出声来。二女本视余独若兄,当时至情发动,哪还顾什男女嫌忌?丹妹首先朝榻前奔去,含悲问道:“余大哥怎烧成这个样子?筠姊姊灵丹极神效,你看该不要紧么?”筠玉见她出语悲酸,也面带愁容答道:“我也是想灵丹神效,决不致命,但是他已服了许多药下去,又敷了好几次伤处,仙师所给灵丹都用得差不多了,又拿日月珠给他周身去滚烧焦的地方,看似平服了些,周身却火热得烫人。听他自己说,疼痛已减不少,只心和身上烧得难过。只恐是故意忍熬着来哄人哩。看这神气,一天半天哪好得了?没的不急死人!”丹姝道:“看大哥这样痛苦,要我能替他多好!

  昨晚半夜还听和二位姊姊在说笑,怎会掉在火里?那大本事的人竟会失足,难道有鬼了么?”

  筠玉难受道:“这事都怪我害的他。”正要往下说时,猛想起锦囊所说,到了山场见着那人便可开看。昨晚楼中对谈的一老一少所说的话俱似于己有关,还说单真人灵丹只能保命,不能清除火毒,要等李庄主回来设法取了药去才能医治。老的并说有两丸在手边,寻常火毒一丸便可起死回生,后来被他发现,好似说人虽烧伤尚有救法,无须着急等语。当时因余独衣裤烧焦碎裂半身赤露,当着外人不好意思,又羞又急,赶忙奔回到家,便忙着给他施治,情切安危,关心过甚,什么都顾不得想,也未向林璇说起,此时见灵药无功,更是一味焦怨。回忆昨晚之事,明明放有救星在侧,料定锦囊所说定指此事,不禁惊喜交集,顾不得再说别的。因昨日路上虽曾取视,仍存外进房中箱箧之内,跳起身往外便跑。

  走到二门口边,对面来了一人,两下都是急劲,如非都是身手轻灵,几乎撞个满怀。

  匆匆立定一看,为首一个正是柴龙珠,后面跟着她丈夫丁侗,双鬟久未在侧,料已送了信息,忙说道:“姊姊,丁兄,想已知道,请至里面。我有点要紧事,这就来。”说完,不俟答言,转身仍往外走。龙珠见她两眼泪光盈盈,口角边却微有喜容,神色又那等逞遽,不知何意,恐又生事,忙推丁侗快先进去,自己随了筠玉就走。筠玉也无暇周旋,径跑到外进屋内,由行筐中寻出锦囊,一边开拆,一边让客同行,等到里面,已将锦囊看了个明白,进屋喜对林璇道:“果然我所料不差,他五行有救,只不过一日夜的灾星不能避免罢了。”林璇见她忧喜交集,也不知是什意思,忙接过锦囊一看,才知就里。

  原来锦囊大意,是说云龙山主工人武父于同了林璇的老父林衡玑,俱为地底千年郁积的瘴毒之气所中,虽仗陆地真人灵丹保得命在,但要治好还原,非本庄庄主李氏夫妻秘制的灵狮丸不能力功。但是李氏夫妻与王老山主有仇,绝定靳而不与。幸而余独有了这场火厄,可向柴蒙明说此事,将所带牦象的皮送一张与李家做礼物,再向他推说,听柴翁说起他夫妻将归,心慕其人,留住在此,等候拜谒,夜出玩月,不知禁忌,误坠火穴,烧成重伤,求他灵药医治,得到以后再设法掩藏,只说无什灵效,须要忍痛一日,索到二十六粒之后才可正式吞服,至多服上两粒,再有一日夜工夫,外敷灵药,便可复原。事前飞儿虽有双箭之仇,但他将来也是山中同道,可命丁俊和他说明,引与众人相见,允他异日接引出山,便不会向乃母面前告发愤事。得药到手,人能起坐,即行上路,以免有变。出山不远,湘玄必然发觉飞儿受伤,母子二人追来问罪,路上自有人接引抵御,无须怕她法术,只不可乘胜伤她,为柴翁结怨树敌,日后不能安然隐居。山城庄本来洞天福地,自经地震,屏障倒塌,大是缺陷,李氏夫妻虽能行法堵塞,不能持久,终是缺陷,他也算出时至有人为他弥补。外附新向前辈真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求来的灵符两道,可转交柴翁,嘱其算准湘玄途中受困时刻,寻到她的丈夫,先将第一道灵符向空一展,给湘玄解了困,等她归来,再同他夫妻往来路山口将第二道移山换岳之符招展,即速奔回,自有奇验等语。

  林、杨等闻言才放了心。杨宏道也被人声惊醒出来探看,见状自是忧急。碧娃先闻丁侗夫妻在外语声,早将牦皮给余独盖好,等筠玉述完仙渝,丁、杨二人俱要看视,筠玉乘机说道:“余大哥下身衣服全都烧毁,皮肉焦黑,热痛已极,须要用日月珠给他周身滚转才略好些。同在患难,只好从权,也顾不得再避男女之嫌了。”说罢便要去揭。

  龙珠知她用意,索性凑近前去说道:“我顶恨人拘泥。休说诸位兄姊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便是外人到此地步,我们也不肯为了避嫌视死不救。都是自己人,这有什么要紧?

  看完了余大哥的伤,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话要说呢。”筠玉闻言大喜,忙道:“姊姊义气千云,全不是寻常儿女之态,令人可敬哩。”说时,早将余独所盖牦皮揭去。

  余独先听杨氏姊妹出来本就觉着不好意思,又恐筠玉害羞,甚是着急。及听杨氏姊妹也是一样情切安危,全无顾忌,大为感动。未及答话,又听丁侗夫妻相继来到,惟恐丑态被人看见,方幸碧娃手快心灵代为盖好,筠玉说完了话又将它揭去,先本想拦,继一想丁侗夫妻虽然倾盖莫逆,终是外人,一出声反倒不大合适。筠玉性情要怎样便怎样,除却林璇,谁也拦她不住,无殊白说。自己全身热痛难熬,只有用日月珠滚转才能清凉止痛,此事他人不能代劳,丁侗夫妻难免常在跟前,莫如还是假作昏迷听其自然,要少受好些苦痛,仍将双目合上,一言不发。丁侗夫妻见他腿股半焦,俱都吃了一惊。龙珠略看了看,先坐过一旁,对林、余二人说道:“想不到余兄烧伤得这样沉重,看他伤势,定误坠到火眼旁边了。”林、余二人将昨晚涉险之事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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