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有女初长成 [2]
龙晴笑道:“你有没有想过,真的不是苏旷的安排,是那个慕云山自作主张?”
凤曦和冷笑:“他疯了不成?我那里有萧爽兄弟六千人马,武功胜他百倍——”他说不下去了,胸口疼得厉害,正是那个武功差了百倍的人留下的。
龙晴依旧笑得明朗:“曦和,我觉得,你和苏旷都是聪明人,都太多心,但是也都忘了,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聪明人的,也不一定每个行动都是筹划和布置。你不能总用你的标准去考虑每一个人,那样太复杂。我是蠢材,我明白世上有很多人自命不凡,但又没有自命不凡的本钱……喂喂,你别冷笑,老毛病又犯了,我一点讽刺你的意思也没有,真的没有!我是在说那个慕云山,或许他就认定可以偷袭成功,可以回去将功折罪?”
凤曦和不说话了,他承认龙晴说的有几分道理。几个时辰前,慕云山忽然倒在地上,身边亲兵一起求他救命,他一时心软,真的上前运功替他护住心脉——他一眼就看穿慕云山的功夫何其低微,丝毫也没有防范他的意思。但是慕云山却一剑刺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有一柄袖剑,而周围几个私藏武器的也乱刀齐下,当时他们离得实在太近,他也太瞧不起那个人,躲闪不及之下,真的被一剑刺穿了胸膛。
如果不是龙晴赶到的及时,他几乎就死在那群所谓“蠢货”的手下,这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受伤,简直就是毕生的耻辱——但是凤曦和不知道,他这样的自恃甚高的人,多半倒是毁在那些微不足道的人的手中,倒在他眼光看不见的角落里。
好在凤曦和武功确实极高,自身已经有了下意识的反应能力,在剑尖刺到肌肤的瞬间还是移开了半寸,就是那半寸距离让剑锋擦着心脏刺过,捡回一条命来。
萧爽却以为主上被刺身亡,立即下令大开杀戒,手无寸铁的北庭军哪里是匪帮的对手,小半个时辰就纷纷被斩,人头也挂上土墙,要祭奠凤五。
而那个慕云山,直到死在萧爽手里,还惊异于“假道伐虢”如何就这样失败,而他这个熟读兵书的军事天才怎么可能就这样一命呜呼——他难道不应该是建立不世功勋,和祖父一样成为当朝名将的么?
默然良久,凤曦和疲惫道:“罢了,无论真相如何,我和北庭军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他们怕是容不得我活命了……晴儿,晴儿,不要趟这趟混水,算我求你,马匪究竟是怎么生活的,你并不清楚。”
他轻轻阖着眼睛,脸色因为过多的失血而惨白,只是依旧拉着龙晴的手,温暖坚定。
“口是心非的家伙!”龙晴对着周围众人打了个手势,众人轻轻退出,龙晴拉下他的手,平放在他胸膛,微笑:“你又拉着我,又推开我,叫我可怎么办呢?”
“五爷——五爷——”一个冒失鬼大呼小叫地闯了过来。
龙晴皱眉:“五爷刚睡着,什么事情明天说罢!”
明明已经睡着的凤曦和却忽然开口:“什么事?”声音依旧沉稳坚定。
那人跪下,抱拳回禀:“启禀五爷,萧飒回来了——”
“哦?”凤曦和睁开眼睛:“他还敢回来?”
门外,萧飒已经跟着萧爽走进,兄弟俩一样的浓眉俊眼,只是哥哥略高了些,肩膀也宽厚了不少,看上去沉稳而干练,他跪下低头道:“五爷,萧飒违令南下,请五爷责罚。”
萧爽急了,也跪下道:“五爷,大哥他事出有因——”萧飒却止住兄弟的求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凤曦和轻轻点头:“一百军棍,萧爽,你动手。”
凤曦和素来治下极严,恩威并施,属下有事,他极力回护,甚至到了护短的地步,但若有过错,也容不得任何求情,是以塞北匪帮令行禁止,一时间显赫非常。
萧家兄弟跟随凤曦和多年,都知道帐下的规矩,萧爽咬牙道:“大哥,你忍着点。”接过下人递来的军棍,已经虎虎生风地向萧飒背上、臀上、腿上打了过去。
这一百军棍何其霸道,身子稍微不济便要被活活打死在当下,萧爽与龙晴都一头是汗,既心疼萧飒,又担心凤曦和——凤曦和脸色越来越白,单手抚着胸口,指缝中的鲜血又一滴一滴渗落下来。
“住手——”门外忽然一声大喊,声音清甜,竟然是个少女,龙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地轻呼一声,站起身来。
一个紫衣的少女扑了进来,先是一把推开萧爽,又大声叫着:“姐夫,别打了——”
龙晴一把抱住那少女,失声叫道:“晶晶,是你,你怎么会回来?”
“姐姐!”晶晶撇了撇嘴,想哭,但是又忍住,义愤填膺:“我们遇到土匪了!”
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不由得尴尬起来。
萧飒低头道:“五爷,属下护送不利,我们几个兄弟遇到太湖飞鱼帮,他们打定了一群小姑娘的主意,几个兄弟血战而死。我看见飞鸽传书,知道那些姑娘都是龙姑娘的妹子,不敢耽搁,就带了兄弟南下——”
凤曦和打断:“飞鱼帮怎么处置了?”
萧飒淡淡道:“灭了。”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任谁都能想象,那是何等惨烈的一场血战。
“姐姐”,晶晶的泪珠终于滑下:“那群恶人抓了我们回去,要不是萧大哥到的即时,姐妹们就……就……萧大哥送了我们到竹林子,就要快马加鞭回来,我放不下姐姐,跟着回来了。”
“竹林?”何等遥远的记忆,又是何等温馨的回忆?龙晴忍不住问:“妹妹们都还好么?你们看见师父了?云真还在家么?碧落还怕水么?玉露呢?长大了没有?有多高?还调皮么?”
“都好……都好……姐姐……”晶晶哭诉:“那群恶人太坏了!”
龙晴一边搂着晶晶,一边看向凤曦和,凤曦和沉吟道:“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萧飒低头:“护送不利,是属下失职。再说,抗令南下,本应受罚,没有解释。”
凤曦和挥挥手:“罢了,下去吧,这是我调度不利,怪不得你。”
“谢五爷!”萧飒叩头,离去,背影有些佝偻,显然那几棍子挨得不轻。
龙晴却陷入了沉思,这是第一次,她换了个角度,开始考虑“土匪”两个字的意义。
很多年来,龙晴虽然谈不上以土匪为荣,但是从来也没有认为做土匪是多么丢人,多么耻辱的事情,甚至经常会沾沾自喜地想——满口仁义道德何等无力?以暴止暴才是王道。尤其是以一己之力救下许多女孩子,更令她觉得生命充满希望,恨不得有人大声推崇:龙晴就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