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无名 第八章 [4]
寒山远处的另一个险峰,却有二人远远眺望着剑圣被剑侮辱的一幕,这两个人,是两个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人!
那年清的头蓄长发,骤见远方的剑圣被辱,不由惊讶:“连剑圣也不配此二剑?”
那年长的答:“不配就是不配,那管他是圣!”
“但,到底要谁才能与剑匹配?才可把剑拔出?”
“这个嘛!或许我曾见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也许可以!”
“那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毋庸着急!你迟早也会知道的!因为……”那年长的说至这里语气稍顿:“他俩,已在我的掌握之中!”
那年长的说罢,斜斜一瞄身畔的年轻人;黯淡的月光映照在那年长一双眼睛之上,他眼睛依稀泛着智慧的光。
他有一双很有智慧的眼睛!
他有一双曾监视一双兄弟五年的眼睛!
天啊!就是他!就是他这双眼睛,曾在无数个幽暗的角落,无数夜晚……
监视了应雄与英名五年!
是——
他?
弥隐寺前的大树枝摇叶落,仿佛已经倦了。
弥隐寺内的金佛逐健黯淡无光,仿佛亦已倦了。
可是,“他”犹未倦。
诵经晚课已过,寺内僧众都依时就寝,只有一身白衣袈裟、年方十七的“他”,却未有半分倦意,依旧在弥隐寺的大殿上一边敲打木鱼,一面专心诵经。
就连被他敲打的木鱼,也给他敲的倦了。
他仍不倦!
然而,任他如何不倦,他盈绕大殿诵经之音,竟尔被一点微不可闻的声音打破。
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虽已听见了这阵脚步声,却没有回过头来,依旧全神贯注念经,不知是因他的心实有太多的伤心往事,需以念经收摄心神?
还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了十五年记忆的和尚,他在以经填塞他脑海所有的空虚?
那个步进大殿的人影,似亦了解这十七岁的白衣和尚何解要苦苦念经,那人叹道:“我徒,你口中虽在诵经,但心中却未明经中至理,即使你已不眠不食连念十日十夜,但口虽有经,心中无经,又有何用?”
什么?这白衣和尚居然已念了十日十夜的经?这份坚毅刻苦的修为,实非凡人能及!他既有此等修为,何以还要苦苦念经不停?
白衣和尚骤闻进来的人所言,霎时停了下来,过了良久良久,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你是知道的!两年之前,你给我喝下你为我精心研制的孟婆茶,希望弟子能忘记十五岁前的伤心往事。诚然,弟子确是忘记了种种前事,只是,不知何故,心中却不时还会有一种莫名的哀伤,仿佛心底有一个故事,日夕难忘,故此,弟子才不得不苦苦念经,以求能平伏这股已记不起的哀伤,尽管我仍不太明白所念的经……”
那个进来的人听毕无奈一笑:“唉,给你服下孟婆茶,实是我僧皇平生一大错事!为师满以为自己所研制的孟婆茶可像地狱孟婆茶般,令人忘记种种痛苦前尘,重新做人,谁知却仅可令你忘却前事,却忘不了前事给你带来的哀伤……”
原来,这个进来的人便是弥隐寺的主持“僧皇”,也是当年剑圣寻访的僧皇!
但见今时今日的僧皇,已比十多年前老了许多许多,甚至连声音亦变得有点沙哑,想不到纵是道行高深的一代高僧,亦逃不出人间的无情岁月。
“不过,”僧皇见自己徒儿一脸惘然,不由又续说下去:“为师已想出了一个助你参透哀伤之法。”
陷于迷惘中的白衣和尚遽然一愣,问:“师父,是什么方法?”
僧皇满有慧谐的答:“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之路!所谓十载念尽阿弥,不如一念之间悟道!我徒,为师如今就派你去办一件事,此事办成之后,或许你便能彻底参透自己心中的哀伤忧疑,便能——”
“悟!”
“师父,那你到底派弟子所办何事!”
“是关于‘他’的事!”
“他?师父,你是说,你曾以照心镜预见,那个将会一生——悲痛莫名的人?”
“正是。此事本应由为师去办,可惜我年事已高,区指一算,为师圆寂之期已经不远,极可能就在一月之后……”
“师父,既然……你圆寂在即,弟子更不能去了,我怎能……弃你于不顾?”
僧皇淡然一笑,答:“我徒,有云‘师亦空兮父亦空,黄泉路上不相逢’!你一颗不舍为师之心,为师固然明白,但,我有我圆寂,你有你悟道,此为两件不同的事!若因为师之死拖累了你,为师又如何能安心圆寂早登极乐?”
“师父,但弟子甚不明白,你说那个‘他’注定悲痛一生,既已注定,亦即是人力难变,还派弟子前去干啥?”
僧皇又是淡淡一笑:“不明白实在是件好事!正因为不明白,人才会继续思想,人只要愿意思想,总有一日,会想通想透,想个明明白白,届时便能够悟!”
真不愧是僧皇!寥寥数语,已包含了人生无穷哲理。
可是十七岁的白衣和尚仍在固念顾念其师,仍在犹豫,僧皇只得叹道:“应该吃饭的时候吃饭,应该喝水时喝水,应该去寻求答案的时候,便应该去!”
“人不应该在吃饭时上茅厕,人应该在适当时候干适当的事,这才是人生!”
“我徒,在你失去十五年前尘记忆之后,你不是曾深深不忿的问为师,缘何上天为世间注定了那么多事?为何生死有命?富贵由天?为何因果有序?轮回难逃?”
那白衣和尚幽幽的道:“是的,弟子实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生死有命,人的命运已由天定,人根本无法改变早为其注定的命运,那即使活着,岂非沦为上天一颗棋子?既然身不由己,命不由已,那末,人为何仍要活着?这根本毫无意义……”
僧皇见他复再陷于一片迷惘之中,不禁怜惜的道:“这就是你必须参悟的事情了!我徒,就让为师告诉你!你此去,一定会在‘他’身上悟出,究竟命运是怎样的一回事?究竟命运既然早已牢不可变,人为何还是要活下去?”
“但,师父……”
“别再婆妈了!”僧皇猝地僧袍一扬,竟已把白衣和尚卷出大殿之外,继而再使劲一带,那两道两丈高的大殿钢门顿被他的无形气劲带上,顷刻师徒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