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
阿清头埋进臂弯里,想着师父的模样,喃喃地道:我师父我师父对了,你说我师父与你师父林普交手失败了,后来呢?
道曾沉默了一阵,道:我师父知道其实赢得侥幸,所以立即收手,说:你走吧。以后要到白马寺来,记得先与贫僧交手,赢了才可进入。须鸿流着泪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究竟怎样了?让我见他一面,我就走!我师父叹道:施主,你应该知道,白马寺是绝对不会容得你的孩子的。你纵使杀光白马寺僧人,你的孩子仍旧没有父亲。
须鸿掩面而哭掩面而哭道曾声音突然一哽。他顿了一会儿,方续道,她说她说已经不重要了。这两天里她已想通,要那孩子的父亲承认,只会逼死他,逼死孩子。她知道罪孽深重,只是还想见见孩子
阿清听他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仔细一看,吃惊地道:啊,你手臂又流血了,你等等。扯下布替他换伤药。道曾闭着眼,任她折腾,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师父听了,亦生感慨,于是到寺后的开山法师的舍利塔中抱来孩子,递到须鸿手中。须鸿抱着他,又哭又笑,给他喂奶,一面道:你好乖,一点儿也不闹。娘会永远记得你的脸
他一挣扎,脸上痛苦万分。阿清道:别动,马上扎好了就不痛了。道曾沉声道:谢谢你阿清包扎好他的伤,抬头看他,见道曾一双眼睛幽幽发亮,正痴痴地盯着自己。她心中一跳,忙站起身来,走到一边,道:后来呢?我师父带那孩子走了吗?
身后传来道曾沉重的叹息之声,说道:没有。她喂饱了,把他抱在怀里抚摸了很久很久,终于咬咬牙,重又交回林普手中。她说:他不能认,可是,可是我也不能要这孩子。我要他活下去!我不要他死!
我师父说,他那时听了这句话,突然大悟,合十道:善哉善哉,施主如此想,实在是白马寺之福,天下武林之福。贫僧从今日起,不再是白马寺的林普。我将带这孩子远走他乡,抚养他长大成人。他日后必定明白施主的这番苦心。道曾说到这里,合十念经。
阿清道:为什么?师父是担心她的孩子会成为仇人的追杀对象吗?她的仇家这么多,难怪她几十年来一直在昆仑山隐居。若非高明祖陛下亲自手书请她,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了。
道曾道:果然是昆仑山吗?师父曾带我游历昆仑,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阿清道:那那你师父带走的孩子道曾低头道:阿弥陀佛。听说那孩子性子极野,万难约束,与他母亲一个模样。十岁那年,因为一件小事与人争斗,死了。贫僧十四岁时才跟随师父,所以并未见过。
阿清啊了一声,垂下了头,道:师父真可怜她只得我一个徒弟,现下一个人流落在外。哎,只盼她早日回昆仑山吧。那你师父呢?
道曾道:十三年前,你们羯人皇帝石虎暴虐天下,从洛阳到长安的路上白骨千里,瘟疫横行。我师父为了救治世人,远赴洛阳,不久就染上疾病圆寂了。阿清道:想不到林普大师竟就这样死了。我师父那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道曾道:这个人吗?就是白马寺的方丈林晋。阿清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说:原来如此!难怪他死也不肯认师父的孩子,原来他是方丈!
道曾道:方丈又怎样?自己种下的因,自己不肯承认,算什么方丈?阿清道:他要是承认,非但他自己身败名裂,白马寺也从此成为江湖笑柄了。他应该是顾忌后一条才戳断自己的腿,死也不肯相认我想我想他一定也很痛苦吧。
道曾哼了一声,不作回答。阿清又问:那他现在呢?道曾道:他已在七年前圆寂了。听说在他临死时,咬破食指,在自己胸前写上不认这两个字,哼,他是打算把这印记带入轮回,永生永世都不肯承认这个孩子!
阿清道:是吗?我倒觉得林晋大师恐怕是心中万分悔恨,所以写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永生永世都记住这份悔恨。道曾猛摇其头,道:他那样固执的人,怎会有悔恨之意?固执之人,心必着于相,他再修多少生,也别想成佛了。阿清看他一脸鄙夷之色,笑道:你还不是一样的固执?
道曾一惊:什么?几乎跳起身来。阿清道:你认定了一件事,就非做不可,认准了一个人,便万难更改难道不固执么?我师父说武功佛学,不取于相。她将武功与佛学并提,岂不是仍着了相?都是固执的人啊站起身,去外面寻找食物去了。
道曾丢了几根柴入火堆。火焰越烧越高,他望着火,望得久了,那火中全是一个身影,一个枯瘦的身影。那身影胸口两个血色大字:不认!
不认他捏紧了拳头,突然喉头一甜,吐出口暗红的血。他背着阿清偷偷抹了,喃喃地道:不认就好了么?
第二日一早,小靳在周围找了半天也没见到老黄,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昨夜的雨冲得水寨外的码头大半坍塌,连几只竹筏也不见了踪影,小靳心中大是懊恼。他沿着湖绕岛而行,希望能见到什么渔民,可是走了一上午,别说人了,连畜生都没见到一只。
小靳心灰意冷,又走得乏了,坐在块岩石上,仰天扯着嗓子喊:老黄!出来!给老子滚出来忽听有人道:阿弥陀佛!这声音从湖边传来,小靳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跳起身往湖边跑去。只见有艘小船晃晃悠悠向这边划来,船上七个人,脑袋竟一个比一个光。
小靳此时可管不了许多,爬到一块大石头上挥手叫道:喂,救命啊!这边!不一会儿,小船靠了岸,那七人俱落了地。小靳跑近了,见他们头顶都有戒斑,竟然全是和尚。当先的两人看上去四十来岁,手握佛珠,身穿袈裟,后面五个则是青年小伙,穿一色的灰布衣服,人手一根禅棍。小靳心头不知为何咯噔一下,不觉放慢了脚步。
那当先的一位僧人走近了小靳,合十道:阿弥陀佛。请问小施主高姓大名?小靳道:啊,我?我我叫小靳。那僧人目光炯炯,上下仔细地打量他,道:小靳施主,这里可是落霞岛?小靳摇头道:我也不知。
那僧人跟他说话时,其余僧人迅速散开,各自站定了一个方位,隐隐将小靳围在中心。小靳见惯了猎户打豺狗,心叫不妙,想:这些和尚是什么人,怎么一上来就摆出给老子好看的架势?啊,不好!他们别是来打水耗子的,把老子当成一只小耗子了。忙小心地道:这位大师是
那僧人脑袋一昂:贫僧是白马寺戒律院首座圆性,这位是圆空大师。小兄弟,这岛可是水匪陆平原的老窝,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