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万夫莫敌 [8]
庙外是一片方场,上面植了几棵不知名的大树。忽然有一棵大树的高枝上,咕噜咕噜地飞起了一群乱鸦。
於是,有一个哴跄的人影,一步三跌地由大树下绕出来往前移动著。这影子慢慢地移动上了踏阶,映在这小土地庙的跃阶,折成了三段。
半掩的庙门咿呀呀地打开了,那人影在庙门口停息了一会儿,显然地,这黑漆漆半峡的土屋使人有不祥的预感。
那人痛苦地微喘著,他终於跨进了庙门。
於是,一阵山风又把庙门吱呀呀地带上了,庙中除了屋顶破洞中照人的月光下,又回复了黑暗。
那人委顿地倒在地上,两手在墙上乱扒,希望撑起身子来,但是良久之後,他喟然而叹了。
忽然,那只哲白的手又出现了,静悄悄地像一个鬼手,它伸到了神台上,五指微张,掌心向上。
那倒在地上的人骇然大惊,原来他见到四只小金蝇在距那手掌半尺之处,奋力振翅欲飞而不得。
那五只手指渐渐地向掌心收拢,而这四只小金蝇彷佛受了无形的吸力似地,也缓慢地降落下来,但是它们并不甘心受缚,仍作盲目向上的挣扎。
於是,嗡嗡之声又随著怪乎消失在神桌的背後。
而那幽幽的声音又响起了道:“二十个。”
接著是一声长叹:“唉!漫漫长夜,长此何堪?”
神桌背後那人,彷佛视若无睹於另有他人在场似地,倒在地上那人可不悦了,他沉声道:“是怎么人?在下铁广!”
他的右手本能地放在剑柄上。
但是,破庙中仍如他刚进来时一般的沉静,在那黑色的月华之下,只觉到丝毫阴风在庙中盘柱著。
铁广恐惧了,但他表面仍是十分镇定。
天山铁家是无所惧怕的,但是铁广系新伤之後,而且,如果庙中另外的那个怪手若不是鬼魂而是人的话,那么他的武功真是已达到贯气伤人的地步了。
天下武林除铁氐双侠外,能有这等精深武功的人并不多,就铁广所知姬文央便是其中的一个。
百步追魂!难道姬文央仍不放过我铁广?
铁广的恐惧在瞬刻之间,化为愤怒了,他强自吸了口气,那股夹著清凉的气流,灌入他肺中,使他感到些微的舒服,他徐徐地道:“姓姬的,铁某人在此!”
破庙中,嗡嗡地传著他的声音,但是神翕後面却仍是静的怕人,而庙外的飞瀑声中,传来一丝夜枭的尖呜声。
铁广忍住伤痛,肃穆地撑起上半身,盘腿倚壁而坐,天山铁氏的声誉,使他内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他不能败坏天山铁氐的声名——他必须死得像个君子。
忽然,神翕背後有声音了,那只是一个淡淡的音调,彷佛哺哺自语地在说道:“姓铁的?姓铁的?”
现在,铁广听清楚了,这人并不是姬文央,他内心反而更加紧张,因为他若被姬文央杀害於这荒山僻野之中,天下人会指责姬文央的,因为姬文央明知他已是负伤之身,况且,根本是姬文央把他击伤的。
但是,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天下人都会以为是误会。误会,虽然是令人遗憾的事,但为误会而死的人却最不值得了。
如果不是见挫於姬文央於先,铁广决不会考虑到这么许多的,但在新败之後的他,不但肉体上受了重剑,而且心理上也受了打击—一个平素自负的人,是最不能忍受失败的。
因此,铁广的心中不能维持往日的冷静,他在精神上已失去了平衡。缓地抽出了佩剑,他准备作殊死战,万一失败,他只有自刎—天山铁氏之後,是从不见辱於他人的。
那长剑的尖端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那黄白交错的光芸,反射到铁广的脸上,使人望之而战抖。
铁广的脸容是极端沉毅的,他确是名门之後,能临危而不乱,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气势。
神翕後的那人冷冷地问道:“你可是天山铁氏之後?”
铁广懼然一惊,但他装作夷然地道:“萍水相逢,又何必相识!”
他心中新败之馀的怯势仍在。
那人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倒把铁广吓了一跳,只听他说道:“不错,不错,你这话像透了铁家两个老货,喂,你是铁老大的儿子,还是铁老三的儿子?”
铁广心中怒他出言不逊,但听他口气是长一辈的人物,他只得忍了口气,怒道:“家父讳长羽。”
那人忽地拍拍手道:“不错,不错,铁老二还是个老光棍,谅他还窝不出个儿子来。”
铁广闻言怒不可抑,但却冷哼哼地笑道:“中原武林能直呼我父叔的只有百步追魂一人,你又是何人?”
他强自压著心头怒火,胸中更是阵阵隐痛,他暗道此番休矣,因为他内伤甚是严重,已不容他再拖延了。
里面那人喃喃地道:“百步追魂?百步追魂!”
接著,他忽然发出一声得意的长笑,那笑声中气之足,震得铁广两耳生聋,便连庙外那怒瀑的森隆之声也被盖了下去。
铁广大惊,他脱口而出道:“可是摩云客唐敏唐老前辈?”
翕後那人笑声忽止,铁广以为所料不差,忙强自收敛心神,专心应付提防,摩云客是出名的任性,不管东西黑白,正邪善恶,只要他看不顺眼,便会出手,所以不得不暗自准备。
不料那人却大喇喇地道:“摩云客虽是英雄,却也不见得能胜过姬文央!”
铁广更加诧异,这人口气之大上连武林近百年来两大魔头却不放在眼里,他左想右想,猛地想起一人,但又迅刻否了自己的想法,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对,常败翁决不会如此大言。”
他说的声音甚低,但里面那人可大声问道:“喂,姓铁的,你说常败翁又怎样?”
铁广盛气答道:“我说沈老前辈决不会像你这样说大话!”
那人呵呵大笑,得意地道:“我不姓沈又姓什么?”
铁广推算之下,中原武林除唐姬二人外,有如此高强的武技的人,除了威镇九洲洪大凯之外,便只有常败翁沈百波,但照父亲和叔父的描述,这人的口气都是相对与沈百波和洪大凯的习惯不符,他暗道:“寞非是遇到个疯子,不要阳沟衰翻船,被他乱冤了一顿,才真没好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