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笑语情亲 斗酒只鸡邀近局 师徒义重 丹崖碧嶂共幽栖 [5]
明霞虽是女中英侠,到底年轻面嫩,不愿进屋,更恐淑华露出口风,另外三人又是初见,万一谈及婚事,不好意思,先见晏瑰,也有一点脸红,及见对方词色这样诚恳,非但没有取笑意思,真和自家亲人一样,毫无虚伪,口气问虽也提到两小夫妻的话,都是出于爱重,不是取笑,同时看出对方貌虽奇丑,人却刚中带柔,豪爽自然,相对越久,越使人可亲可近,闻言暗忖:“我和煌弟,不说未婚夫妻,便以同门之谊来论,他母亲死里逃生,犯险来此,也应前往拜见,反正早晚要来。听大姨所说口气,分明已向蔡三姑她们打过招呼,所以无人跟来;此人最通人情,决不会使我难过,再不答应便是小家子气;再看沈煌立在一旁,眼巴巴望着自己,最好当时就同他进去才对心思,自己本心也实想乘这两三天和他同游,以免拜师之后,各有功课,又不知道师长脾气,万一规矩太严,不能常时同在一起,又受埋怨。”念头一转,随口答道:“我本心也想去看良珠姊姊,扰她一顿,除却往返耽搁,大约日头还未西沉就可来此,也许连他兄妹一起拉来呢,只不知他家那几位客人走了没有。”
沈煌接口答道:“车、查两老前辈,昨夜你走之后,谈到天明将近,也未睡眠,便同告辞走去,只恩师和雷四先生走得最后,带我起身,行经阎王沟,天已大亮。恩师和我想请他同来,他说司徒兄妹山居清静,又爱干净,连日扰了人家,主人又太客气,不愿再住下去。昨夜大家分手时,孙登和井凌霜夫妇又特意赶去,请四先生到他家住几天,业已答应。还有昨夜事完之后,只袁和尚一人无处可去,他平日那么刁钻古怪,到了司徒家中便觉拘束。只车老前辈一人最是爱他,走时偏又不带他去。阎王沟恶斗之后,虽和贼党说好在明年雪山大会之前彼此两不相犯,但是这伙狗贼凶人有什信义!小和尚人大尖刁,只他杀贼最多,均用诡计取巧得胜,不是真实本领,所杀又有两个是凶僧玉弥勒花空的心爱徒弟,贼党恨之入骨,如其狭路相逢,本已难免生事,小和尚更是胆大好胜,疾恶如仇,刚拜师不久,车三叔那一套全被学会,只更多了好些花样,车三叔爱他也由于此,走时却将他丢开,小和尚向其求告,反被骂了一顿。目前冯村这班贼党受了重创,更加恨毒,扫兴丢脸之时,他们平日那么骄狂,自然无颜再住下去。昨夜便有几个新来的恶贼,连冯村也未去,便借安葬同党尸首为名,当时走去。只恶道诸天禄带了些人回转冯家,此时大概一半还在用棺材收殓贼尸,觅地安葬,或是运送回籍,下余必是回到冯家匆匆一说,朝老贼父子警告一番,陆续起身。小和尚住在解脱坡前,相隔这里最远,已有数日不曾回去,必要回转茅篷,群贼无论如何走法,他那里均是必由之路,车三叔一走,小和尚见和他好的小弟兄姊妹各有各事,都已起身,我又要来见娘,剩他一个,说什么也留不住,行至中途,非被贼党发现不可,就因昨日惨败,不敢当时发作,也必乘他落单,暗中尾随下去阴谋暗算,小和尚不知厉害,再一淘气引逗,贼党有了借口,发难更快,因此四先生打算随后跟去,就便看看车三叔是否出什花样,还是想引小和尚惹事,就便得点好处,所以非走不可。今日寒萼谷虽然一个人也没有,但他兄妹奉有恩师密令,在这数日之内不能离开,连大黄都不许远出,听口气好似为了怪人赫连兄妹的原故,姊姊你便约他,也不会来,还是请早些来吧。”
明霞知他情急,笑道:“这一往返也有数十里,就是施展轻功,当时来回也办不到,你还想要多快,莫非急匆匆赶到人家,讨些吃的,一句话不说,吃完就走么?”晏瑰笑说:“煌侄,你以后专听你姊姊的话,少开点口,省得老碰钉子,有多好呢!”沈煌脸上一红。明霞也觉有点不好意思,笑说:“大姨,从今以后做了我的长辈,如拿我们取笑,却不好意思的哟。都是煌弟多口,又耽搁了好些时候。也许你娘和那些客人都饿了呢,快跟大姨走吧。”说罢,便向晏瑰作别。
正要分手,珊儿忽然跑来,笑说:“我早就料定是李师姊,不是我拦住,娘也跟出来了。”明霞嗔道:“就是你聪明!还不快些回去,你只敢对人说我来,从此再也不帮你了。”
珊儿扮了一个鬼脸,笑说:“我虽知道,连对龙哥都没有说,如何会告诉别人呀?
娘和她们因煌哥走后我又拜她为母,见大姨也是一去不回,向四婆怕大家肚皮饿,强劝入座,正在吃酒,娘说方才来人多半是李师姊,恨不能当时见上一面,又怕你不高兴,背人和我商量。我说你脸嫩怕羞,脾气古怪,和我们不一样,出来不得,将她拦住,又不会吃那又香又辣的甜水,吃了脸上发烧,无什意思,向四婆偏劝之不已,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好意,假装来寻大姨,走来探望,不料果然是师姊。”
话未话完,明霞气道:“谁叫你和娘说我脾气怪!莫非都要像你那样野人才好?你两个再提我一字,莫怪我不理你。大姨少时再见。为我一人,叫大家受等,多不好呢。”
说完,朝沈、陶二人各看了一眼,匆匆走去。
四人原是边说边走,本来也到分手地方。晏瑰最爱这类聪慧有志气的少年男女,因见三人斗口争论,明霞语声又是那么好听,越看越爱,竟不舍当时走开,直到明霞转身上路,方始笑道:“你们这几个小娃儿实在可爱,明霞更是逗人欢喜,连我看了都不舍得她走,何况你们情投意合的少年兄弟姊妹。煌侄想已腹饥,你姊姊下午就来,快些进去,陪你娘多吃两杯快心酒吧。”沈煌正朝明霞遥望,闻言不好意思,边走边间:“李师姊不愿人知道她来,除娘以外,别人可曾知道?”晏瑰笑道:“你真是呆子!我无非见明霞年轻怕羞,不令大家跟出,装不知道,其实他们哪一个不是镜子一样?你娘都能看出,别人就不晓得么?她们都经我打过招呼,便是明霞下午再来,也不会露出一点词色使你着急为难。男婚女嫁,人之常情,我最恨一班无知男女,自己照样也有婚嫁,或是过来的人,遇到别人男女相爱,甚而是那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历代相传的万恶规矩,照样也要拿人取笑,真个混账已极!那些有钱人家,经过明媒正娶的,不过使新夫妇拜堂之后受窘发急,闹出大乱子的还少;最可怜是乡村之中那些贫苦的人,因其没有财力,做那许多虚文虚礼,偏又互相爱好,往往为了旁人几句嘲笑和损人不利己的谣言,捕风捉影,随意讥刺,坏了人家终身大事,还要闹出人命,更是可恶已极!明霞父母师长都是我辈中人,虽无世俗儿女之见,到底你们两人年纪都轻,便是拜师之后,也只先定名分,真个成婚还要等到剑术练成,成年之后。这不过为了你们彼此情爱深厚,多此一层因缘更可互相鼓励,平日相处也可少掉许多顾虑之故,关系你两人将来成就虽极重要,事情并不希奇。女孩儿家到底面嫩,何况她又生长城市之中,少女怕羞也是人情。她好心好意来此看望,如何使其不快?我不强她现在进去,便由于此。其实你走之后,我便向众明言,连你娘我都嘱咐,叫她见人之后爱在心里不要显出,免得人家心中不安,便对你也不会有什表示,只管放心好了。”说时,人已上崖,走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