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逞威过荒 [6]
柴哲仔细审视河源阁,良久,说:“这幅图,恐怕不是库库楚的遗物。”
“你怎么知道?”端不鹰扬讶然问。
“款识上确是库库楚,但地名不对。”
“错在什么地方?”
“错在河源地名。”
“这……”
“家父的一位故友,是留在中原的蒙人,其祖在元朝时曾在宫廷任职,后来从大都调至江南,元廷覆没,他便流落在山西落籍,与家父交情不薄。小侄曾随他学蒙文,略知河源的掌故。元人称河源为鄂敦诺尔,鄂敦,意即汉语星宿,诺尔,意为海。而这幅图,却称鄂敦地拉,
他拉的意思是水滩。星宿海与星宿滩是不同的,前者是官方的记载,后者是民间的传说,可知绘图的人,并非是官方的人了。”
“你是说,这幅图没有用,是假的?”
“假的,但只不是库库楚之物而已,用却有用。”“怎见得?”
“称呼不同,但图却不错。
“说况看。”
“星宿海下有二湖,蒙人官方称鄂林诺尔和查林诺尔,这幅图称相同,可知道这幅图的绘图人,有时改用口语记载而已。”
“那就好,只要你能看得懂便成。”
“老伯是要小佳效法古人,往探河源么?”
端木鹰扬呵呵笑,说:“河源与老朽无关,老朽只要擒杀那六个人。”
“他们在河源?”
“不是在河源,而是可能逃往河源。”
“这……”
“老朽正要将情形告诉你们,那沈襄乃是本庄必欲得之而后甘心的人。由两个白莲教余孽保护他远走穷荒避祸。谢龙韬与金宏达,是教首阎浩手下的两名得力臂膀。
阎浩在蔚州作乱,勾通蒙人,意图造反。谢、金两人在蒙人眼中,是了不起的勇士,可力搏狮虎,妖法高明。前年,谢,金两人远出大漠,阎浩在蔚州被教友所出卖,被擒赴京师,两人竟敢单骑入京援救。沈襄在锦衣卫拘押,他两人居然有本领将人救出。”
“那……谁知道他们逃往河源呢?”柴哲进一步问。
“沈襄深恨蒙人,因此,不可能与两贼同流合污做汉奸。必定远走他方安身立命。”
“在西宁卫可以遁回兰州,或西出甘凉……”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谢贼的生母是汉人。蒙名叫巴颜鲁,番名叫和硕丹津,沈襄即不愿与蒙人为伍,而西宁卫附近全是海寇。海寇的首领目前是是布尔罕。库库诺尔南,是大河,布尔罕为避免仇人的追杀,必定溯河上行,觅地安居,所以你们需溯河上追。”
库库诺尔也叫西海,本是西番地,洪武十六年,长史刺巴归附。正德四年,蒙人额伯与阿尔秃厮,与宗族人马占据西海,番人被迫向西或南迁,蒙人不时袭击西宁卫附近各地,称为海寇。西海不再是大明的疆土了。
“他们会不会逃入内地呢?”柴哲追问,也表示意见。“不会的,三月间,老朽获得消息,说他们已过了积石关,进入喀屯河了。”
大公子大为不耐,沉声道:“柴哲,你少废话好不?”
端木鹰扬笑道:“再问老朽也没有什么好说了。你们记住:这次你们前往追捕,不仅要和他们六人生死相搏,还得与他们的党羽决死。既要防范官府派去追捕的密探,又得与蒙、番之人拼命。因此,除非已见到他们,最好不要暴露身份,以免误事。”
柴哲心中凛凛,本想说明那是不可能的,在西番地境,自从唐朝大总管李靖,率侯君集、李道宗等将领,大破吐谷浑,会师大非山之后,从没有汉人再到过河源。他们六个人冒死深入,岂能避免与蒙番冲突之理?冲突还能不暴露身份?但他怕大公子又找麻烦,只好隐忍不说。
“伯父,有多少人前往?”大公子问。
“人多反而不便,由古堂……古兄弟率领,长风、天霸、永安、杜姑娘、以及你柴哥儿,六个人。本来,我想让他们带几个伴,免得沿途辛劳。但多一个人,必须多带一份行李,不如不带的好,只好辛苦他们了。”
“女儿也要去”三小姐突然说。
所有的人,皆讲然向她注视。端木鹰扬惑然地盯着她,久久方说:“你去?你简直胡闹。冰天雪地,六月盛暑尚不宜前往,你能去?绝域万里,人烟绝迹,你一个少女……”
“杜姨也是女流,她能去,女儿为何不能去?”
“你能比杜姑娘?不许你胡闹。”
“女儿……”
“不许多嘴,都是你娘宠坏你了。”端木鹰扬叱喝。
三小姐扭头便走,到了门旁转身笑道:“好,爹,女儿不去就是。既然女儿不能去,在此听你们议论难受着哩!”
说完,一溜烟走了。
“这丫头!”端木鹰扬苦笑着自语。
三天易过,第四天一早,六人启程前往辰州。
辰州端木鹰扬有产业,供奔走的人不但旦已将行囊准备停当,且连六人进入四川的路引也准备好了。
他们预定的行程,是先进入贵州,北入四川,直超里松潘卫,便可进入西番地境。
路引只能申请到成都,松潘卫是边境,是不许进入的。
反正他们不在乎路引,只不过有了路引,可以减少沿途的麻烦而且。进入松潘卫,如被官府抓住,有死无生,通番的罪名是杀头,他们不在乎。
本来,他们可从大江乘船入川,但乘船太慢,追人岂能耽搁,只好走贵州,多辛苦自己的两条腿了。
到了松潘卫附近,已是十月杪,松潘高原已是罡风厉号,雪季将临的时节了。
松潘卫,原由松州与潘州合并而得名,目前也不称卫,称松潘等处军民指挥使司。
这两州之间,相距四百八十余里,番夷杂处,部落散布其间,猛兽横行,人烟稀少,汉人几若凤毛麟角,极为罕见,即使有,也是些不怕杀头的亡命之徒。
过了茂州,沿氓江上行,已是人烟罕见了。
六人戴月披霜,每天以一百五十里的脚程赶路。他们已改穿冬装,兵刃用布囊盛着,日用必需品放在百宝大革囊中,背上背了衣服和日用品。在成都,他们已准备好各项物品,背在身上相当辛苦。
目前。他们已不是武林人物,而是走私贩子,运出国境的私货是茶叶。那时,以茶易番货是官营的,由茶马司经营,以茶易番马,严禁私茶出境,缉获一律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