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入 伏 [2]
欧阳子规适才曾经想到过有件事情极不妥善,但沈珏娘之事最最要紧,其余的只好放一步说了。
他所认为不妥的事情是,假梦生如今焉在?
欧阳子规料事如神,判断从未有错,以假梦生的功力说来,自别即行,到达古刹最早不出今日傍晚前后,自然,假梦生一定也发现了古塔墙上的炭字,进而发觉顶层被封,可是如今他到哪里去了呢?
欧阳子规却又怎能想到,假梦生和欧阳易竟在中逢相遇,根本没进古刹,就双双远赶不归谷而去。
人定虽能胜天,但天算却往往超乎人算,只因一念之失,一事之误,遂引起了不归谷中,一场出乎想象的奇变,后文自当详细的交待。
如今且说欧阳易和假梦生,自绝径秘道,赶奔不归谷,真可以说是日夜兼程,食宿尽忘,只顾疾行。
第三天的中午时分,他俩已经渡过“苦水涧”,即将踏上“断魂桥”,按照长寿老人欧阳子规所绘图上指示,再左行里许,飞越“双魔岭”,就是那“天泉飞瀑”,瀑后有洞,穿洞而出已在不归谷中了。
断魂桥头稍事休息,假梦生和欧阳易,都对着这奇异的小桥摇头叹息,莫可奈何,桥下绝壑千仞,桥长二十丈有余,名谓之桥,实在说来连个桥栏桥面都没有,只在两岸头上,互相高耸着两只怪异的长竿。可是长竿右旁,却有一块刻着“断魂之桥”四个大字的三尺长石,石面古斑灿灿,杂有星星亮光。
欧阳易紧锁着残眉,独目闪光,似在苦思飞渡之策。
假梦生阖目沉思,自然也是在想越过绝壑的方法。
终于欧阳易当先站起,伸手将高竿握住,用力摇晃了几下,点点头,然后顺竿爬上,直达顶端。施展重身法,将高竿压下,试了一试,颓然纵落。
假梦生不由急声问道:
“怎么样,弹力可够?”
“够,咱们两个加在一块,这根怪竿子也不在乎。”
“那还有什么困难?”
假梦生话说出口,也知道失言了,不由羞红了脸。
欧阳易独目一闪,恨声说道:
“竿长最多五丈,强力极强,强到我用八成功力,才能压得它微有些许弯转,凭我的功力身法,设若以十成力,足踏竿梢,竿梢弯垂至多尺余,然后展尽轻身提纵之术,计算可以拔起十丈,连竿长足到十五丈上下,抖落十六七丈地方,自是毫无问题,但这两岸距离,却在二十丈开外……”
说到此处,欧阳易停了话锋,转而深沉地长吁一声。
假梦生一旁点头不迭,自己巧得怪叟指点,手法上自是进步神建,但轻身功力的火候,却还无法一日千里,拚尽全力,至多和欧阳易伯仲相当,要想安然渡到对岸,看来是非想其他办法不成了。
他俩自在翠碧嶂旁相逢,一路疾行,始终未曾好好地休息和进餐,欧阳易身旁带着可口的干粮,反正在没有想起怎样渡过绝壑以前,无法动程,遂尽量的饱食一顿,并各席地跌坐养神。直到乌鸟西坠将没于云山之间的刹那,两人挺身而起,俱已疲乏尽去,精神焕发,但仍然只有“望壑兴感”,无可奈何。
蓦地他两个同时发现,自绝壑对面,那生成两个活像鬼头的“双魔岭”顶峰之上,闪出来一个怪人!这人的身法,快到无法形容,乍睹是在岭头,霎眼已到了峰脚,凭他们两个人的目力和距离,似乎都役有看到这人中间那段的影子,像是飞仙,似幽灵般,一闪、一失、一现,令人不禁寒凛。
他俩又一霎跟,不由全身一抖,怪人已到了对岸!
只见这人凌虚飞降对岸高竿顶上,左脚一点竿梢,高竿当时却未下沉,但在刹时之后,却突然一沉平地,继之弹扬而起,人影一闪,怪人已如闪电般到了他俩的身前,立于三步之外,静静地不言不动!
欧阳易总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强按着极度惊凛之下的不安和恐惧,双手一拱,含笑才待开口,谁知怪人却冷冷地问道:
“你是玉潘安笑面银豺欧阳易吧?”
欧阳易闻言,吓得全身一颤,冷汗立即暴出!
怪人不容他开口回答,接着威严地又道:
“要进不归谷?”
欧阳易张着嘴巴,简直不知怎样才好。
怪人也真够怪,一声凛人肝胆的冷笑之后又接着道:
“是那长寿老人欧阳子规指引你走这条路来的?”
欧阳易猛地一哆嗦,面前的怪人,不是人,是……随即他蓦地想起了欧阳子规的话来,颤栗着问道:
“您大概是司徒雷和梅浩然的恩师吧?”
怪人闻言陡地哈哈大笑起来,声若暴霄,响彻天地,假梦生和欧阳易,双耳几乎被笑声震聋。这奇异罕绝的怪人,笑罢之后,声调立转冷酷,淡淡地说道:
“不是,别妄自猜测;你这个娃儿是谁?”
最后这句话,自然是指着假梦生说的,假梦生先前和欧阳易相同,被这怪人的功力和打扮所慑,心神俱惊,此时却已恢复了平静,闻言朗声答道:
“在下梅梦生……”
讵料他话末说完,怪人突然惊诧的沉声喝道:
“什么!你叫梅梦生?”
假梦生才待接答,欧阳易似被对方声威慑服,生怕怪人要不利假梦生,竟抢先一步急声说道:
“他不是,真梅梦生现在和东川犬叟及哮天夫妇在一起,他是及哮天的孙孙,及东风的儿子,当年是我……”
怪人不容欧阳易的话说完,也拦住了正想分辩的假梦生,冷笑一声道:
“你在‘解脱坡’、‘凉风桥’附近,和真梅梦生动过手,用‘五云真气’截伤了他的左臂!对吧?”
欧阳易早已胆寒,此时当真觳觫起来,他惊诧,惊诧面前怪人无所不知,他更害怕,却想不通为什么要怕这个人,闻言之后,不由自己地点点头,独目光威俱失,只是霎霎不停地看着对方,他很想振作,可惜就是不能!
怪人这时已沉重地训叱欧阳易道:
“你活生生挖掉他父亲的左目,硬生生拆散了恩爱的夫妻,难道意犹未足,必欲致梅梦生于死地?”
“不,不是不是,是……”
欧阳易竟然语不成句,怪人却突然发出一声深沉的吁叹,摆手拦住了他,转而极为沮和地向假梦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