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穷途 - [李亮]

第一章 惊虹 [2]

  那人再念:同年八月,骗走张富家祖传的'鸣凤簪',转头将其陷入狱中。张富在你乞讨回乡时,曾接济你长达半年之久。这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贼子,是你?

  刘七知道今日事无善了,这时已从床头摸着单刀,当下胆气陡壮,刷地拔刀出鞘,扯着嗓子叫道:都是你爷爷我,那便怎样!

  那人冷笑一声,把手一抖,一叠白纸化为一团白光劈面打至。刘七挥刀一格,啪的一声,十几张白纸飞上半空,又如雪片般洋洋洒洒自半天落下。

  只听那人森然道:这是你们镇上联名的'除恶书',上边有你两年来的累累罪行,还有三百七十一人的指印画押。你仔细看看有什么冤枉你的没有?若没有,那人冷哼两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刘七怪叫道:看他妈什么,爷回头就整死他们!谁要谁的命还没准呢!他说着话,左手舞刀,右手残掌一晃,直取那白衣人。

  嘣的一声,那人已然拔剑。他拔剑时动作特异原本那剑是剑尖朝下、斜抱在他怀里的,此刻他要拔剑时,却先把两臂一振,双手大开,俨然有怀抱天下之势,与此同时,那剑却给他手臂一搓,如陀螺般骨碌碌在他胸前旋转落下。

  刘七动作在先,这时本已迫近那人身前,待忽然看清那人拔剑的手法,竟蓦地怪叫一声,半空里硬生生换气,猛地沉下身形。便在此时,那人的两手突然快逾闪电般一合再分,左手捉鞘,右手持柄,两手之间便有了一道雪亮的剑光弧形连贯。

  嚓的一声,那剑光堪堪掠过刘七伸前的左臂,鲜血飞溅,方才他若再前一分,便遭断臂之厄。

  刘七勉强躲过一劫,单刀落地,踉踉跄跄向后疾退,像青天白日见了鬼一般,怪叫道:惊虹剑!惊虹剑你是赤手白云!赤手白云还活着!那人嘿嘿冷笑:刘仁泰,五年前我就说过,你要再敢为恶,天涯海角我都会找着你,要了你的狗命。

  刘七两股战战,目眦尽裂,嘶吼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么!

  原来十年前,刘七从武江镇出走,机缘巧合下得遇名师指点,习武三年。三年后他刀法已是小有所成,便不耐寂寞,下山闯荡,未几,便落草为寇,成了江北苍头山的四当家。两年中,他伙同几家寨主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因他刀法厉害,便有了个断头小刘的绰号。其实这名字虽恶,比之他的行事,却温柔多了。

  可惜好景不长,苍头山贼人的劣迹终于给游侠云舒怀获悉。云舒怀连夜上山,一剑尽破苍头山,几家寨主伤亡殆尽。

  五年前,在江湖之中,游侠云舒怀的声名可说是响如春雷。这人疾恶如仇,生就一副侠肝义胆,虽是富家子弟,却自幼习武,十五岁便独自行走江湖。待他父母过世后,更是将家中产业变卖一空,救下黄河下游十一县遭了水灾的百姓。

  他面目俊美,喜着白衣,一身功夫飘逸绝伦,初时人人景仰,都称他为白云公子。可是不过两年工夫,这么个温文尔雅的绰号却给改成赤手白云。原来这云舒怀虽然行侠仗义,可实在有点儿脾气执拗、心狠手辣,凡被他找上的黑道人物,有确凿恶行的,俱是非死即伤,因此小小年纪便已是两手血腥,成了一个令黑道闻风丧胆、白道不以为然的人物。

  当年刘七碰上云舒怀时,两人都还不到二十。苍头山诸寇在云舒怀的绝技一剑惊虹下输了个一败涂地,七家寨主死了六家,只有刘七年岁最小,又惯说谎,这才哄得云舒怀信了他只是一时失足,家有高堂幼子的疯话,只削了他持刀的三根手指作数。

  刘七回到武江镇,一直谨小慎微,就是被云舒怀吓破了胆。直到两年前,江湖传言云舒怀死了,他这才松开尾巴,重露其恶霸本色。哪知今夜,这午夜梦魇中的恶鬼竟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却听那云舒怀冷笑道:死么?你们都还没死,我怎么忍心就早死了?

  突然间,刘七的身子如弹丸激射,直扑上房梁。云舒怀身子一动,待要追击,却见刘七的身形在房梁上一转,又以更快的速度反撞下来。

  原来他心知自己作恶多端,因此对杀上门来的对头多有防备,早在房顶上架好了一块木板,藏好一柄尖刀。这设计虽然简单,但妙在正合他的本门功夫。借着那木板倾斜的角度,刘七趁势发力,在一瞬间,便将自己的身法加快了一倍不止。

  那云舒怀面露冷笑,长剑早已入鞘,这时一腿弓一腿绷,压低了身子就等着刘七送上门来。

  只见刘七随风扑到,左手刀猛地刺出,云舒怀兀自好整以暇、不动如山,直到刀刃及身的前一瞬,才将身子一拧,避了开来。刘七不及变招,心中冰冷,拼命将残掌击出,指望能多少逼开些赤手白云的反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刘七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云舒怀胸前。砰,一大团白烟自云舒怀身上四射而出,他后心处更是氤氲不休,给那一掌逼出了衣衫缝隙中许多的灰尘。这一记残掌的掌力固然是不容小视,云舒怀的白袍中灰土之多却更让人叹为观止。这一来,云舒怀给打得身形一晃,刘七借此机会擦身而过,撞碎窗户翻到院中。

  以赤手白云的功夫,竟然给这一掌打了个正着,便是刘七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边厢,他来到院中,打个滚站起来还在懵懂中,那边却听一阵喧哗,隔壁睡着的无赖汉子们,吵吵嚷嚷地开门出来。

  刘七大难不死,挥手招呼诸家兄弟,还没说出话来,却见自己屋中呼地飞出黑沉沉的一团物事,其势疾如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在刘七头上撞了个粉碎。水声哗啦,那正是刘七喝剩的半坛酒。

  刘七给这酒坛砸得眼前一黑,还没缓过劲来,一条人影已从破窗中跳出,半空里一展腿,干净利落地将他踢倒在地。

  众泼皮吓了一跳,却见一个白衣人右手持油灯,左手拖着一床薄被,冷冰冰地站在刘七身边,手一晃,便将油灯摔在刘七身上。

  刘七身上全是酒,一件中衣染火就着。腾的一声,幽蓝的火苗眨眼爬满了他的身子。刘七大叫一声,跳起身来,两手乱拍,口中叫道:快帮我灭火啊!众泼皮往前一挨,云舒怀便拔出剑来,快剑微动,挑瞎为首一人的左眼。

  若是他一剑杀了这泼皮,其余人倒也不怕。偏是他这一剑毁的是泼皮的眼睛。那泼皮又疼又怕,扯开了嗓门哀号。其余人平日只在镇上作威作福,仗势欺人是习以为常了,可这般江湖里的搏命手段他们何尝见来!眼见同伴惨状,一众人立时不约而同地往后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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