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鬼怕人愁 [3]
三十三天天冲步飘逸轻灵。
三十三天天禽掌分光捉影。
眨眼间。便把漫厅撒来的油珠、豆腐、白薯、鱼刺一一弹射回去。
封龙飙负手站立。
尚书、承御、丞相、司马也齐齐呆立。
不过他们并没有负着手。
手,或上或下的停在空中。
“屠鱼司马”耐不住寂寞,问道:“豆腐婆子,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豆腐承御”眼波一转,笑道:“明日是老身六十三岁生日,四弟,不是说好了,用你的百鱼宴为老身庆贺吗?”
一个人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过生日。
生日是人活着的证明。
忌日呢?
“卖油尚书”叹道:“可惜!可惜!”
“白薯丞相”笑道:“大哥可惜什么?”
“可惜老夫的夺命金锣只敲得三响,坏了平生的规矩,见阎罗时不好意思再敲。再敲回响让老夫自己杀了自己也比这半截锣声好受些……”
“白薯丞相”朗声问道:“难受则甚!大哥、二姐、四弟,我们尽力了吗?”
四人答道:“好像尺力了”
“尽了力?还罗嗦什么!二姐,恭喜你了。”
“豆腐承御”愕然一怔:“二弟,喜从何来?”
“二姐的生日,四人俱在。当请老庄主主席,阎罗君作东,主仆一堂,畅叙别情,岂不快哉!”
四人一齐哈哈大笑,快乐的像三岁顽童,突然间寻到了十分开心的乐事。
封龙飙跨前一步,问道:“你们所说的老庄主,乃是何人?”
“屠鱼司马”人快语快,抢先道:“忠臣不事二主,封龙山庄故老庄主封啸天封大侠乃我四人旧日主人。”
封龙飙手心沁出了冷汗。
他不是怕,制住别人要穴的人,应该不会怕。
他是惊。
封龙飙“嗖”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
一柄让孩童看了,也会哑然失笑的剑。
剑长五尺,无鞘无柄,更无剑穗。
剑上没有光泽,黑不黑,黄不黄,红不红,绿不绿,如果这把剑也配叫剑的话,那么,山野樵夫的柴刀就可身列奇珍,贵为至宝了。
这样的剑也配杀人?
这柄剑本来不是杀人的,它是用来画画的,眉心一画杏花闹。
可惜,除了石头上的杏花外,它还未曾画过一朵。
剑,举火烧天,又缓下划,在“屠鱼司马”的眉心处停下。
“屠鱼司马”不笑了,其余三人也不笑了,正是这柄剑。让他们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坟墓里冒出来的那种寒意。
“屠鱼司马”并没有闪避,他身上可以指挥闪避的经络已经失灵了。
剑光一闪,人就倒了下去。
不是一个,而是四个。
软塌塌的仆倒在地。
“喂,你这一剑是不是砍错了?”
“卖油尚书”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身子,霍然而起,他很清楚,全身穴道已解。
“卖油尚书”很疑惑,另外三个也很疑惑。
不等他们发问,封龙飙已将一物高举在手。举是举起来了,他只知道这是封龙山庄旧物,并不清楚物有何用。
“啊呀”一声,“卖油尚书”、“豆腐承御”、“白薯丞相”、“屠鱼司马”面色肃然,掸衣正冠,怦然跪倒齐声道:“庄主金安,属下参见!”
封龙飙道:“你四人可认识此物?”
四人道:“庄主金龙令牌,见牌如见人。”
封龙飙俊目闪动,珠泪如雨,扑身跪倒:“爹!爹啊!”不孝之子龙飙回来了……”
一字一顿,泣血惊魂,直震得大厅尘土乱飞。
“什么?什么?你说你是故庄庄主之子,此言何来?”四人急急问道。
良久,封龙飙才止住悲声,向四人拜将下去。
四人也慌忙倒地回拜。
封龙飙呜咽着说道:“四位叔叔、姑姑,小侄龙飙回家来了!”
封龙山庄,阴森恐怖。
这里并不阴森,也不恐怖。
这里也是封龙山庄,只不过是山庄地下。
封龙山庄中央那座画楼,沿九九八十一级台阶而上,向画楼中那把巨椅上的龙睛—点。
便是这间大厅的人口。
厅阔九丈,上好花岗岩砌墙,地下铺着一张张由水獭缝制而成的地毯。琉璃盏,水晶罩,一只只胳膊般粗细的龙凤蜡烛。
葡萄酒,夜光杯。
绝无琵琶席上催。
“卖油尚书”、“豆腐承御”、“白薯丞相”、“屠鱼司马”已经听不清少庄主在说什么了。在听完少庄主那段“悬崖出世”、“金虎哺孔”、“圣母授艺”、“负仇出山”的叙述后,他们便情不自禁的醉倒了。
醉酡的老脸上,依然有泪。
本来,他们空守山庄,只是报老庄主知遇之恩,不再梦想这座山庄还有重振之日。残景残情了残生,心诚则灵了。
现在,平地捡回来这么—位英风盖世的少庄主,不,不是平地,而是山崖,是天下武林闻名丧胆的三十三天杏花谷捡回来这么一位少庄主,怎能不醉呢?
封少庄主呢?
他当然没醉。
麻衣,麻冠。
素桌、白蜡。
他要尽人子之道。
每个人都喜欢家与安宁,天伦欢乐。
从来没有家的人更是如此。
封龙飙此刻正坐在家里。
如果说这也是家的话。恐怕再也找不出比这个家更凄惨的家了。
一切都没有改变。
至少每座房,每件家具,每只古董,每块金银都没有变,还是十八年前的样子,时空仿佛凝止了。
凝止了的时空是寂寞的。
时空不会凝止,除非法术。
封龙山庄精通剑术,连奴仆茶婆亦不例外,却无一人精通法术,哪怕最粗劣的法术。
时空的凝止,是因为故老庄主的一句话。
这句话不是法术,却比法术还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