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 [马舸]

第二十四章 较艺 [6]

  那红衣人朗声一笑,掌心突然发力,将慧心弹了出去。慧心飞在空中,似旋似射,落地时头下脚上,正栽在天心身前,双腿在半空摇摇摆摆,久不落下。

  众人见状,彩声又起,知这般掌心发力,使人倒竖不跌,实是难乎其难;若不亲见,当真难以置信。天心任慧心倒立身前,也不搀扶,脸色异常的难看。两名弟子抢步上前,将慧心扶起。慧心颈软头垂,已然昏了过去,右臂、左腿尽被震断,脏腑却并未受伤,口中自无血水流出。

  周四在人群中观瞧,既惊那矮壮男子护体之功,亦惊那红衣人巧绝手法,心道:他二人所为,我做来倒也不难,但要将那少林僧震飞数丈,而又不伤其脏腑,则必得用易筋经醇厚的内劲方能做到。如似那红衣人只以掌心吐力,便将人发掷而出,怪状连连,除非运心经上的巧劲,否则绝难遂愿。难道他二人习过两经中的内功?这念头思来荒唐,却又并非臆想。他一时难解其疑,竟有些怅然若失。盖、木二人眼望那红衣人,也是疑窦满腹,但碍教主在侧,都不愿吐露心中所想。

  那红衣人掷罢慧心,冲那矮壮男子笑道:岳五侠好大的力道!莫非存心考我,让我当众出丑么?那矮壮男子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岳某这点本事,比阁下是差得远了。阁下适才那一手漂亮的很,岳某十分佩服。说着将两只鞋子脱了下来,在手中晃了晃道:少林派的神拳确是厉害,只一拳便将岳某两只鞋子震脱了底。再要动手,岳某怕是连裤子也保不住了。众人见他手上鞋子果然帮底脱落,尽皆骇然:此人瞬间发力,内劲突贯双足,竟能使鞋底脱落,这份功力委实可怖。

  天心初见他震飞慧心,大是惊愕,只当他果真练成了不坏之身,及见他脱下鞋子招摇,不禁犯疑:当年神光大师精研易筋经数十寒暑,终于炼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他内力登峰造极,随感而生,不论人击其何处,皆不须运气发力,便可随心所欲,使人或凌空而起,旋转而跌,或飘然而去,远仆而倒。因其元气极足,而心极虚灵,故气质神态稳重如山,身体动作轻灵如燕。这岳姓男子将慧心震飞,虽是功力惊人,但发力时过于着象,竟将自家鞋底蹬脱,与神光大师相比,那是差得远了。

  又想:即便如此,这份内力修为也非侪辈可比。由此推断当年岳武穆习得易筋经后,必是将经中真义传给了后人,只因年深月久,易生歧义,岳家子弟渐渐领悟不全,方至于此。实则他凭空所猜,恰是不谬。那矮壮男子一身内功,正是以易筋经为基,但因代代相传,已然偏离真义,故此岳家到了他这一代,经中博大精深的内劲,只不过剩下三层。

  天弘见那矮壮男子得意洋洋,气往上撞,大喝一声,正要上前与他较量,却听一人道:师弟且慢,让贫僧先来讨教。这人说话不紧不慢,每吐一字,显得极有份量。只见天心背后走出一人,身穿灰布僧袍,体态瘦小枯干,脸上露骨露肉,眉毛比别人长了一寸还多,稀稀疏疏地弯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双眼。

  这僧人走到天弘身旁,轻声道:师弟不要性急,待我探出他内劲虚实,你再出手不迟。天弘连连点头,对这瘦小僧人颇为尊重,退开两步,恭谨让路。那瘦小僧人走了两步,移目向天心望来,好像有话要讲,却又摇了摇头,叹息苦笑。天心脸上一红,忙合十道:师兄此举,足见胸怀。贫僧内心有愧,不能

  那瘦小僧人手臂微抬,不让他再说下去,面带凄色道:事到如今,方丈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少林已到了存亡之秋,贫僧也不会再记小恶。天心垂头不语,神情甚是尴尬。

  众人面面相觑,俱生疑惑:这僧人是谁?怎地天心与他讲话,也这般恭敬?看情形似乎天心亏负了他,他却不记旧恶,要帮天心保住方丈之位。莫非他技艺超群,果有异乎寻常的手段?眼见众僧望向那瘦小僧人时,都露出又是敬慕,又是内疚的神情,愈发感到奇怪。

  那瘦小僧人说罢,走到那矮壮男子面前,合十道:施主内力深厚,令贫僧大开眼界,能否功成身退,不再为难我寺僧众?众人见他出言乞求,顿感失望,本想他上得场来,必会施展手段,与那矮壮男子较量一番,哪知他刚一上前,便软语相求,示弱于众,不但自家颜面无存,连众僧也跟着大丢脸面。

  那矮壮男子笑道:岳某并不敢在众位高僧面前耀武扬威,只想见识贵派举世无双的神拳。适才那位师傅拳脚虽然不弱,却不是少林一流的身手。岳某千里迢迢赶来,若不能向贵寺高僧讨教神技,岂不是宝山空回,白出了一趟远门?

  那瘦小僧人叹了口气道:可惜贫僧身有残疾,不能与施主争强,否则倒可偿你所愿。说罢摊开手掌,只听锒铛声响,一条极细的锁链忽从他手掌间滑落下来。

  那矮壮男子一怔,只见他手腕上原来套了两个铁箍,那锁链竟自腕间透骨穿过,将他两只手束住,心道:这僧人犯了什么戒律,居然受此重罚?

  那瘦小僧人望了望手间锁链,摇头道:贫僧腕脉已损,所习拳法大多施展不出。施主定要较量,我二人不妨比一比吞吐运气的功夫。如此既不伤和气,又可分出高下,不知施主意下如何?那矮壮男子内力精强,人所共见,听他要选己之长比试,咧嘴笑道:大师既有此愿,在下岂敢不从?却不知大师如何比法?那瘦小僧人道:施主以护体之功见长,我二人便各展所学,比一比这皮肉上的功夫。贫僧在寺多年,也学了些抗击防伤的法门,今日得遇施主,正欲验证浅深。

  众人见他体弱身单,仿佛一阵大风吹来,都能将他吹倒,心想:这僧人皮包着骨头,纵使内力再强,也难受拳脚重击。许是他罪业太深,不能消除,当此危难之际,便生了舍身弭罪之心,拼着一死,了却尘俗债孽?只有少数人想到:少林垂寺千年,奇才异能之士不可胜记,愈是这等状貌单细之人,愈可能是出类拔萃的高僧。他身有残疾,犹敢登场迎战,必是自恃技高,已有胜算。

  那矮壮男子人虽生得粗鲁,遇事却十分谨慎,眼见那瘦小僧人慢声细语,不露锋芒,心道:这僧人声言腕脉已损,未必是真,说不得拳上劲力大有古怪,我经受不住。但他腕间穿着铁链,并非做假,我何不卖个空头人情,探其虚实。点头道:大师身有不便,动起手来,总是岳某大占便宜。既然如此,岳某不妨站立不动,任大师搠点全身。岳某若经受不了大师的指力,那便算输了。他虽不信对方腕脉有损,但知无论何人,只要铁链透腕而过,手筋必然难以伸缩,五根指头若想使力,势比登天还难,是以出此一法,实则自家毫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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