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绝处逢生 [12]
灵音童子怒声道:“阁下再逞口舌,灵音某立刻请你一听八音。”
击鼓吏笑道:“你那八音没什么值得听的,老汉再奉送一曲好了。”
锦裳八姬忽记起一事,微微一惊,急向灵音童子附耳道:“相公你当心这老奴才行使奸计,若这样一曲接一曲擂下去,妙仙翁那伙人攻了进来,你我就一齐毕命。”
经她这样一提,灵音童子也暗吃一惊,无奈已和对方说过听完“羯鼓三挝”,怎好中途反悔?只得点点头道:“小可自有道理。”
锦裳八姬看出他的心意,幽怨地瞧他一眼,轻轻叹息。
这一曲鼓调比前一曲更长,而声音更细,细得好比断断续续的飞丝,在空中飘荡,隐约可以看见,但伸手去捉却又捉摸不到。这种微细的声音不去听它,倒是毫无所觉。一听起来,脑里立即起一种幻象,好像自己的妻妾在耳边絮絮聒聒,令人不忍不听,也令人听得心头烦燥。
灵音童子深明音律,暗自连呼“厉害”,待鼓声一收,赶忙振声笑道:“阁下不拿出真实本领,专以靡靡之音来塞责,小可不愿听了。”
击鼓吏冷冷道:“你不是要尽听‘羯鼓三挝’么,每挝有三折,这才是初挝初折,你就急不可待,只怕听不到一半,你二人就‘倒凤颠鸾百事有’?”
灵音童子本想借故先施西天佛吟,好毁了对方,设法寻求生路,那知对方竟以一句“西厢记”词曲嘲笑,不敢多听靡靡之言,不禁激发一股傲气,大声道:“你尽管挝好了,能看奈何灵音某一根毫发不?”
“这才象个小子。”击鼓吏话声一落,鼓声再起。
起初,鼓声如泣如诉,纤细可闻,经有半个时辰之久,忽然重重地“咚”了一声,鼓调立变。
灵音童子吃他猛“咚”一声,几乎跳了起来急坐落地上,盘起双膝。
锦裳八姬似无所觉,仍然站在他的身旁,微蹙娥眉,深情地向他注视。
鼓音继续激响,忽而像串珠击玉盘,忽而像飞雹从天降,忽而风雨疾响,忽而雨雪齐临,声析山河,势崩雷电,三尺厚的钢玉晶壁被鼓声一催,竟然摇曳风下的小船,随时有崩塌的危险!
灵音童子盘膝而坐,起初还面展笑容,一到鼓声急剧起来但觉五脏奔胯,似欲夺腔而出,一提再提,把大小劫奇功练成的罡气使到极点,才勉强把因鼓声激起、向自己冲击的气浪渐渐排开,暗忖道这不是最后的挝,还有更厉害的一挝,非把心肝五脏挝碎不可。
经过很长一阵,洪亮严厉的雷声过后,挝鼓的声音一歇,剩下四壁“嗡嗡”的声浪,和“格格”的破裂之声。
击鼓吏忽然振声豪笑道:“狗男女死了没有?”
灵音童子大怒,起身喝道:“你死定了,且听我一曲琴音!”
“哎,不好!”击鼓吏惊呼道:“老汉还有第三挝的‘渔阳鼙鼓’未挝,还轮不到你那‘霓裳羽衣’之曲。”
锦裳八姬骂道:“奴才你敢骗人,你最后一折不是‘渔阳鼙鼓’是什么?”
“咦——”击鼓吏失惊道:“贱妇你也未死?”
也许他不知这位第八“主母”能使“腹语术”,到了这时才觉大事不妙,以致失声惊呼。
锦裳八姬好笑道:“凭你这点能耐也配在我面前说话!”
然而,复壁里的击鼓吏竟寂然无声。
灵音童子诧道:“那狗奴难道走了?”
锦裳八姬一看那座晶壁已起了不少龟裂,惊道:“这是钢玉晶壁,有三尺的厚度竟被鼓音震裂成这样,较薄而质料较差的石壁当然是坍倒了。若让他招了人来,我们就没命了。”
灵音童子先是一惊,旋即哑然失笑道:“这晶壁已被鼓音震裂,小子索性把它震坍好了。”
“不错。”锦裳八姬喜道:“你快演奏西天佛吟,我们也好出发。”
灵音童子不敢迟疑,将凤管对准一块极大的龟裂晶壁,提足真气,吹出七级音律。一阵阵罡气由凤管涌出,压向晶壁,晶壁向前缓缓推动,脱离基脚,“隆”一声响堕落地面,显出一间六丈宽广的石室。
“跟我来!”锦裳八姬一声欢呼,首先跃进石室,立即发现有半片石壁向外倒坍,恨声道:“狗奴果然逃了,追!”
“且慢。”灵音童子见她奔向倒坍的地方,急阻止道:“姑娘自是熟悉路径,还得当心那恶奴突然袭击,不如让小可吹管先走。”
锦裳八姬回眸一笑道:“分别什么先后啦,我们一齐走!”
灵音童子点点头,那知目光一触靠紧壁脚的一个长形革囊,不禁讶然道:“那架是琴?”
“是琴。”锦裳八姬才答得一声,灵音童子已跃了过去,捧起琴囊,熟练地把琴往外一抽。
天呀!那可不正是一架千载乌金石古琴?
千载乌金石古琴,普天之下一共只有八具。当年天音寺的弥迦喇嘛因情缘未断,将二具古琴赠与李娇娇的母亲——李明君,后来这两具古琴转入灵音老君之手,灵音童子也曾使用其中之一,却被灵音老君夺了回去,另外六真古琴,仍在天音寺喇嘛手中,这隐秘的魔窖忽然出现一架同样的古琴,难道竟是仿造的赝品?
灵音童子随手一拉琴弦,竟是纹风不动,再运起逆气大法,然后一按“宫弦”,顿时响起“咚”的一声。
经过试探之后,已可断定这具古琴纵不是八具古琴之一,功力也决不弱于那八具古琴,不禁又惊又喜道:“骆姑娘,这具古琴由何得来?”
锦裳八姬“啊”一声道:“据说有人护送一具古琴……”
一语未必,灵音童子已惊问道:“护送的人呢?”
“已经杀了。”
“谁杀的?”“四隅子。”锦裳八姬诧道:“你认识送琴的人么?”
灵音童子知道,李娇娇偷得灵音老君的古琴,但不知她托天山派的人送往天音寺,后来遇上郎香琴,郎香琴匆匆把李娇娇回转师门的事告知,也没提过古琴的下落。他把李娇娇回师门的事转告姜薇薇,姜薇薇却如痴扮傻,认为才获知的消息。是以一见这具古琴,竟疑被杀的琴主若不是灵音老君就是李娇娇,赶忙反问道:“那人是男?是女?”
“是男。……”
“妙哉!”
被杀的琴主是男人,不是灵音老君还能有谁?
灵音童子想起今后毋须背上“杀师”之名,不仅是喜形于色,而且欢呼起来,抽出古琴挂在胸前,打算依赖这架古琴出去。
锦裳八姬大疑道:“你会使用这架琴?”
灵音童子笑吟吟道:“西天佛吟必须配合这千载乌金石玄铁古琴,才可尽量发挥威力。”
“原来如此!”锦裳八姬接着道:“四隅子杀人夺琴,自己不会使用,才没有带走,不料竟遇上你这会用的人,我还以为你是使用凤管哩。”
灵音童子得回古琴,又认为恶师已死,武林浩劫理当告一段落,不禁眉飞色舞,竟忘身居险地,滔滔不绝地将古琴妙用和武林历劫的事说出来。
锦裳八姬也喜孜孜道:“你说得灵音老君叫什么名字?”
灵音童子道:“他叫方争光。”
“不对!”锦裳八姬摇头道:“听说被杀的人叫做‘赵纯一’,还有……”
“什么?”灵音童子满面喜气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惊讶之色。
其实,他只须略加思索,当知被杀的琴主人若是灵音老君,在未死之前怎能不被迫说出古琴使用的方法,而这古琴仍被弃掷于地?这并不是他智力不及,而是喜欢过度,没有进一步考究。
天山派第五代掌门人赵纯一为了将古琴交回天音寺,深恐别人有失,才亲率弟子护送并绕大弯、走曲径,不料在劫者难逃,这一绕道反而遇上追命的凶星,送掉一命。
灵音童子一听是赵纯一被杀,顿悟必定是替李娇娇送琴经过,遭四隅子毒手,并还不止一人,惊讶失声,接着又问道:“还有什么人?”
锦裳八姬道:“出去再说吧,这里危险得很。”
灵音童子毅然道:“不,就在这里说了这架古琴,我什么都不怕。”
他得回古琴,喜欢到忘却姜薇薇传遍江湖两句“神咒”能够抗御琴音,竟心满意足地说什么都不怕,只急欲知道死的还有何人,赵纯一还有带何物。
锦裳八姬见他喜在头上,不欲浇他一头冰水,微笑道:“我说了出来,立刻就追那狗奴去。”
“好。”灵音童子焦急地点头。
锦裳八姬道:“除了赵纯一,还有四名天山弟子。”
灵音童子黯然一叹道:“不料天山掌门人和门下弟子全都送命在此。”
锦裳八姬愕然道:“赵纯一是天山掌门人?”
灵音童子默默地点头。
锦裳八姬诧道:“掌门人的武艺怎地差劲,竟挡不下四隅子十招?”
赵纯一艺不如人,灵音童子自是无法替他辨说,不觉又婉叹一声。
锦裳八姬关切地望他一眼,轻轻挽他右臂,道:“不必难过了,我们走吧。”
灵音童子抚着琴弦,茫然道:“我多想知道有关他们的死因,姑娘能否在这里告诉我?”
锦裳八姬道:“你怎么反悔了?”
“不是反悔,只因我们未必就能安全出去,如果不幸……”
“够了,够了,我告诉你就是。四隅子是见琴起意,那知夺了琴,却不会用,转问那姓赵的,对方也不肯说,四隅子一怒之下,立将他五人杀了,后来在姓赵的身上搜出一封密函,才知这琴是天音寺之物,也因此而引起靡音谷大举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