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 [马舸]

第二十七章 独抗 [6]

  那黄脸男子见状,点头道:悟性不错!比你师兄强了许多。声落指动,又向纯阳子虚点了几下。纯阳子退开身来,本要乘机攻上,一瞥眼间,神色又变,嘿了一声,垂剑陷入沉思。这一回用时更久,足足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方才打起精神,刺出一剑。这一剑斜斜刺来,中途曲曲折折,连变了十余式剑招,未至对方胸前,已露水尽山穷之象。

  那黄脸男子摇了摇头,略带惋惜地道:也难为你能想出如此巧妙的招式,可惜过于求变,反而失了根本。倘若以带为削,撩挂时少些痕迹,这一剑我便不能不应了。说着信手指了几下,又道:"我这几下已封住你所有剑路,你还有何妙法?纯阳子低下头去,品味他指端细微变化,长剑微微抖动,脸上肌肉也颤个不停。愈想下去,愈觉对方这几下变化无穷,似乎每一动中都有风雷剑几十式剑招的影子,自家休说变招脱困,便想动上一动,也是险恶万分。

  他幼年即入昆仑派学剑,自然知道这风雷剑法快如疾风;对方缓缓使来,已迫得自家动不敢动,如若倾力一击,自身眨眼间已成蜂窝,又哪能有长考之机?一时又羞又喜,羞的是此番远来中原,本以为可技惊群雄,却不料数年磨剑,仍是雕虫;喜的是本门剑法竟如此神妙难测,如江如海。当下长叹一声,抛开长剑,对那黄脸男子心悦诚服。

  那黄脸男子见他虽已认输,却无懊恼之情,笑道:你这道士有些悟性,较之中原剑派的弟子可强了许多。一会儿我传你几套昆仑剑法,保教你光大门楣,纵横江湖。纯阳子听了,喜形于色,忙躬身道:前辈若肯指点,小道必终身受用不尽。

  那黄脸男子不再理他,转望场中几派人物道:我唤尔等出来,尔等可知用意?慕若禅、冲霄等人一直提心吊胆,不知他做何打算,听他问话,都不敢应声。

  忽听赵崇叫道:是啊,你将大伙叫出,究竟要做什么?岳中祥、顾成竹两人听他如此讲话,大吃一惊,拉住他手臂,连使眼色。赵崇抖脱二人,高声道:你们怕个什么!他既然问我,我自然这么问他。岳、顾二人冷汗直流,心道:师弟鲁莽,必招杀身之祸。也罢,咱仨人便一同死了吧。决心一定,惧意稍去,盯住那黄脸男子,只待他来下毒手。那黄脸男子却未恼火,扫视几派人物道:尔等来到嵩山,既是为了声讨少林,便当各展所长,与众僧争强。为何人人存心观望,不顾名门正派的体面?难道怕了众僧不成?场中数人垂头自羞,俱无声息。

  那黄脸男子叹了口气道:尔等妄自菲薄,对前人所传武功并无深识。其实中原任何一派技法,都较少林武功为高,便是江湖上无名邪教,下流帮会,也代有专巧之技,远胜少林。故少林实乃武林中之最末者,其所有内功拳法,俱浅陋可笑,不值高士之一哂。我若随手一指,立时漏洞百出,羞死群僧!这番话尖酸妄悖,耸人听闻,倘若从别人口中说出,众人必要齐声唾骂,指为疯獒,但自他嘴里吐出,却令人信疑两难,神智昏乱。

  须知千百年来,任你是怎样不可一世的人物,也不敢在嵩山上如此鄙视少林。这黄脸男子一番高论,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煞满场俗众。

  那黄脸男子见众人呆若木鸡,连众僧也张口结舌,蒙耻忘辩,笑道:诸位听我一言,并未深信,却不知各派能久立江湖,皆因技有专攻,代出名俊。单只华山剑法,便曾领尽风骚,远胜少林诸技!话音未落,突然闪到慕若禅身后,飞起一脚,将他踢了起来,直向慧静飞去。

  慕若禅腾空而起,猛觉手中多了一物,不须掂量,也知是自家背上长剑,一惊之下,正要使力下坠,忽然间身子转了起来,手中长剑不由自主地向前刺去,剑身上异声大作。众僧见他居高临下,这一剑奇险无比,尽皆惊呼失声。

  慕若禅一剑刺出,只觉臂上蓄力无穷,身子愈是疾转,长剑愈增凌厉之势。他一生习剑,却不想一剑之威,竟至如斯,慌乱之下,猛然惊觉:这不是本门玉女剑法中的一招儿视诸峰么?此念方生,长剑已刺到慧静胸前。

  慧静直到此时,方知那黄脸男子是要借他人之身,施各派之法,来与自家见个高低,当下大袖扬起,向来剑卷去。他武功之高,较慕若禅何止强了百倍,不意卷及剑身,对方剑气极盛,竟将他袖角削去半边。慕若禅被他袖上大力所弹,也向后折了回去。

  那黄脸男子接住慕若禅,冷笑道:这招儿视诸峰,是你这么使的么?言落腿出,又将徐不清、凌入精二人踢起,撞向慧静。徐、凌二人飞了起来,初时手足无措,四下抓踢,待到慧静面前,忽似有了主旨,竟一下子换了位置,徐不清两掌交叠,按向慧静心口;凌入精则怪叫一声,抡掌扫向慧静面颊。二人武功原属平常,但这两招使出,却较一流高手毫不逊色,尤其凌入精挟风扫来的一掌,更是刁钻得出奇,便似手中拿了一把扇子,作势批人脸颊。

  慧静料不到二人突然换位,一怔之间,面上已被凌入精扫中。凌入精莫名其妙地得手,觉出这一招乃是门中失传已久的铁扇拂穴之法,一时惊诧不已,反不知下一招该如何出手。忽然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撞得跟头连连,向后飞去。原来慧静中招之时,徐不清双掌已然拍到,慧静知对方掌力必强,连忙举掌相迎,使出七成力道。这一来不但将徐不清震飞,凌入精也做了断线风筝,飘荡而去。

  那黄脸男子见凌入精先行飞回,骂道:不争气的东西!稍占便宜,便抢着后退么?出掌托在凌入精腰间,将他放落在地,跟着接住徐不清道:这一回你可知道大劈风掌的模样么?徐不清与慧静实实对了一掌,只道必死无疑,不想飞了回来,居然毫发无损,直惊得大瞪双目,哪还说得出话来?

  那黄脸男子哈哈大笑,叫道:华山剑意守神阙,崆峒掌气凝中庭,再去试上一回!双臂一震,将慕、徐二人抛出,又向慧静射去。二人飞出之时,情不自禁地依法而行。慕若禅前次飞起,只觉长剑犹如活物,全不听他使唤,这时意守神阙,顿感剑沉身轻,人剑极为相合,虽不知这一剑威力如何,但剑身上不再发出异样声响,却令他心神稍定。徐不清气凝中庭,初时并无异感,飞在中途,忽觉胸口一堵,身子急落下来,双膝刚刚着地,猛地滑出数尺,一头顶向慧静小腹。

  这一变谁也料想不到。徐不清撞入敌怀,才发觉这一招乃是大劈风掌中拼命的招式,唤做无掌无敌。顾名思义,自是敌强我弱,我舍弃掌法,与敌同归于尽之意。身当此时,已知被那黄脸男子蒙骗,哀呼一声,惟有闭目等死。哪知慧静见他撞来,竟忘了闪避,盯住慕若禅手中长剑,忽露惊恐之色。稍一迟疑,肩头已被长剑刺中,随听砰地一响,徐不清一头撞中其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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