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双眉之死 [2]
“好……孩子,……我知道……我……我不会……不会怪你……你……虽然……攫走了……我的生命……但同时,可也为……为我解除了……终日受良心煎熬…的痛苦。”
古沛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从低声悲泣而变成嚎啕大哭起来。
俟得古沛哭声稍止,梅萼寒又道:“年轻人……你可……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古沛冲口答道:“老婆婆,你说吧,就是为你去死,我也答应!”
梅萼寒无神的目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聂燕玲……是……是个…好姑娘……她的身世……也可……可怜得很……我死之后……希望你…你能……找到她……护持她……帮助她……兄妹……两个……报……报仇。”
古沛含着泪,点头说:“您老人家放心吧,这我一定做得到的。”
梅萼寒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安慰的笑容。
嘴唇动了几下,断断续续地道:“好孩子……你……你以后……别再……轻易……杀人了。因……因为……”
话未说完,两眼突然闭上,梅萼寒已急促地离开了人间。
皓月的清辉,透过树丛顶上枝叶的空隙,投射在地面上,突然,天空上飘来一块密密的黑云遮住了月姐妩媚的面貌,接着,一阵夜风吹起,扬起了地面上的残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景象更增加了林内凄凉的景况。
古沛两手紧紧的抓住梅萼寒的双肩,大声叫道:“老婆婆!老婆婆!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但一任他大声喊叫,而死去的梅萼寒却再也不理会他了。
从此古沛再也看不见她那慈祥和蔼的目光,也再听不到她那亲切温暖的话语。
古沛缓缓地站起身来,无数的问题也同时在他的心中像幽灵一般升起。
“一个人一生中只犯过一次过错,他(她)就是罪无可赦的吗?
我以什么标准去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又凭什么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难道都是我那讨厌的毛病作祟?可是要怎样才能去掉它……”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在他脑中出现,但他却没有能力解决任何一个问题。
他感到自己如犯了弥天大罪一般,两只手掌上似是涂满了罪恶的血腥。
他无意为自己辩护,更不愿把过错推在他那可厌的老毛病身上,因为无论如何,杀了人的总是那双涂满了血腥的手掌。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郎,突然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悲愤地指着他道:
“我恨你一辈子!我永远也不能饶恕你!我给你讲的,你竟然毫不理会!你……你杀死了七婶……”
这女郎的面貌是那么的熟悉,但他那混沌的脑海,却不能明确地告诉他这女郎究竟是谁?
蓦然,一个熟悉的语声又在他耳边响起:
“……我七婶……是个好人……如果……你伤了她,……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于是,他想起来了,这女郎原是聂燕玲。
他俯首惭愧地低声辩道:“聂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你七婶他老人家已经原谅过我了。”
聂燕玲不予理会,仍是指着他道:“我恨你一辈子!我永远也不能饶恕你!你是个杀害七婶的凶手!”
那悲愤的,冷酷的语声,像锋利的箭矢一枝接着一枝,不断射人他的心中,他感到无比地刺痛!
他大喊,他用双手紧紧地塞住自己的耳朵,但一切的努力终归于惘然,那一枝接一枝的利箭,仍是不断地,深深地向他心中射去。
古沛只觉满脑涨痛欲裂,一种异样的滋味幽然从他心底升起。
他对生再也不感兴趣,他忘却了为完成亡父未竟遗志的遗愿,他忘却了梅萼寒临死前所托付的重任。
此刻,他只是想到了死,想用死来摆脱一切无法解决的问题,想用死来逃避内心的愧悔。
他缓缓举起双手,意欲在这双染满了血腥的罪恶手掌之下,了结他那十七年短促的生命。
只要轻轻地拍下,他立即可以脱离这烦恼的世界。
然而,人终究是贪生怕死的,不管怎么样,人对生总都是由衷地留恋不已,唉!“自古艰难为一死”,他又怎能例外呢?
古沛双手早已高高举起,但却迟迟地未曾落下,因为他也是人,他对于生也是由衷地留恋着。
蓦然,梅萼寒那种无力的,断断续续的,低得几乎听不见的话声,再度在他耳边响起了:
“聂燕玲…是…是个……好姑娘……她的身世……也可……可怜的很。”
“……我死之后……希望你-…你能……找到她……护持她……帮助她……兄妹……两个……报……报仇。”
他突然感到他还有未了责任,为了对死者的负疚,为了他对死者许下的诺言,他还不能够就此撒手离开人寰。
于是他的双手,又缓缓地垂了下来。
他高声说道:“聂姑娘,请听我解释……”
但面前已失去聂燕玲的踪影。
他运足了丹田之气,大叫道:“聂姑娘……聂姑娘……”
空惊得宿鸟乱飞,却不见伊人的应声。
他恍然大悟,这一切无非是空虚的幻影。
猛一俯首,又看到了地上“阴阳双眉”的两具尸体,心中不觉又生出一种愧疚的感觉。
他默默地拾起“阴阳双眉”遗留在地上的两柄长剑,就在林中仔细挖了一个极深的大坑。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阴阳双眉”的尸体,端正放在坑中。
把尸体连同双剑埋好之后,又跑到林外搬了一块青石回来,运起金刚指力,在上面写道:
武林前辈展翼鹏梅萼寒之墓
后学古沛拜立
把墓碑竖好后,古沛在墓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爬起身来,怀着一份悔疚的心情拖着蹒跚的步子,缓缓地出林而去。
春天,本来是郊游佳日,但天公偏不作美,连日苦雨,弄得金陵城中满街泥泞,行人裹足,任谁也提不起郊游的兴趣。
天空中布满了灰色的云层,低压压地,迫得人气也透不过来,蒙蒙的雨丝,不饶人地从云雾中洒了下来,浸湿了暴露在地面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