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3]
苗振山没有正式的老婆,只有历年在外面拐骗抢掠和在本地霸占的女人,约有二十几个;虽然个个也穿绸著缎,似玉如花,但其实比囚犯还要可怜。因为苗振山性情极为暴虐,并且多疑,对于属于他的那些可怜的女人,时常打骂。偶有言语和行为不慎,被他起了疑,那就非被他惨害不可。有人说:进他门的妇女,至少也有四五十人,可是现在只剩二十几个。那些可怜的女人,都不知怎么糊糊涂涂地就死了。
这次他看见了谢七的女儿纤娘,就用一种强硬的手段,把纤娘得到手里,把谢七和谢老妈妈安置到庄院后面的一间破土房里去住。头一个多月还很宠爱纤娘,给纤娘做红缎衣裙,打金首饰,也不虐待纤娘;可是过了些日,他就发起脾气来,抓了个隙儿,打了纤娘一顿鞭子。纤娘是在江湖长大了的,性情未免放纵,就哭哭啼啼,顶了苗振山几句。苗振山大怒,把纤娘摔在院中,命她跪著,用皮鞭沾凉水,浑身抽她,旁边谁也不敢上前来劝。这一场毒打,纤娘鳞伤遍体,两月未愈。住在庄后的谢七夫妇,也时常受苗家的奴仆们欺负。
这次谢七夫妇与纤娘商量好了,打算一同秘密逃走。不料都已走出了庄子,又被苗振山发觉追回。喝令庄丁,把谢七打了个半死,把谢老妈妈也抽了一顿鞭子,把纤娘更是毒打了一顿,锁了十几天。因为到了他的生日,才算放了纤娘。
纤娘到这时,连一点愁容也不敢带,百般献媚,才把苗振出的脾气哄好。可是纤娘的父亲谢七,却被那一顿乱棍打伤了内部,在小土房里趴了半个多月就死了。死的前几日,纤娘儿了她的父亲一面,她父亲就嘱咐纤娘说:“我快死了!是苗振山打死我的!我死后你们娘儿俩,还得想法子逃命,要不然早晚也得教他打死!”又说:“你们娘儿俩将来若能逃出,就到北京去,那是天子脚下,还不能没王法。你舅母在北京班子里当跟人,你们跟著去混事也好。将来找个做官的主儿从良,也有个保护,要不然苗振山早晚找你们去!”
后来谢七死了,纤娘反倒处处讨苗振山的欢心;不过她却暗藏看一把父亲遗下的匕首,想要等机会刺死苗振山,为父报仇,杀死仇人后,自己也一死。可是终于没有下手,第一是惧怕苗振山方大,不容自己下手;第二是想自己死后,母亲更没有了依靠,所以又在苗家忍痛受辱,住了半载有余。这日苗振山忽然受了他外甥金枪张玉瑾的邀请,往开封府去了。
苗振山走后,纤娘才同她的母亲,冒险逃出。一路艰苦,来到了北京,找著她的舅母。她舅母金妈妈只是孤身一人在京,早先给班子里的姑娘们梳头,积蓄了几个钱,买了两个小姑娘,养大了之后,都送在班子里去当妓女,都能替金妈妈挣钱,所以金妈妈在南城买了小房子,又认了个干儿子,居然是位老太太了。
纤娘和她母亲投到这里,并不敢说是由河南苗家私逃出来的,只说父亲死了,无以为生,所以才-侗季四咐础=鹇杪枰豢矗这个外甥女长得十分俊俏,年岁又正相当,若送在班子里,一定是位红姑娘;并且知道谢老妈妈就是娼妓出身,想她们必是甚么事都肯干,于是就笑著说:“你们娘儿俩不用发愁;凭姑娘这模样儿,要想吃好,穿好的,还不容易吗?”所以过了几天,金妈妈就给纤娘置办了头上脚下,送纤娘到韩家潭宝华班树了艳帜。
本来纤娘久历风尘,备受凌虐,性情已变成狂傲忧郁,做妓女是不大合宜的。可是因为她太美丽了,而且多才多艺,虽然仿佛有点架子大,依旧有不少的阔佬拜倒她的石榴裙下。尤其遇见了胖卢三,他看上-娘的性情很对徐侍郎的脾胃,就把纤娘荐给徐侍郎,藉以结识那位有钱有势的老名士。
只是徐侍郎一个人,半年以来就报效了纤娘几百两银子;纤娘又曾以同类相怜的感情,救过一两个被虐的雏妓,因此有些好事的人就送她个“侠妓”的名号。
从此纤娘更高抬了身份,轻易也不留宿客,专心想结交几个有权有势的人。这倒并不是-娘喜爱权贵,却因她想著那吞舟鱼苗振山,对她母女决不能善罢干休,早晚苗振山或是他手下的人,一定会找来的。北京虽是个大地方,官府管辖的也很严,可是苗振山是会武艺的人,手下又尽是些强暴之徒,要想杀害她母女,实在很容易。因此纤娘时时自危,除了暗藏下她父亲遗下的那匕首,以备苗振山找来逼迫时,随时与之拼死之外,并且急于要找一个心地好,有权势的人,以作靠山。
纤娘为妓一年有余,也认识了不少达官阔客。那些人,多半是粗俗恶势,只知花钱嫖妓女,丝毫不懂得情义,徐侍郎虽然是个阔官,待纤娘很好,纤娘也想过,若是跟徐侍郎从良,不但母女的衣食永远不用发愁了,就是苗振山再找来,他也惹不起徐侍郎的财势。不过就是一样,徐侍郎的年岁太老了,而且他家中已有了两个妾,未必能容得下自己,因此纤娘才犹豫不决。
在这时偏偏又遇到了李慕白!李慕白虽然不是个做官的人,但他年轻英俊,而且对待纤娘十分温柔;并不以纤娘是个妓女,就轻视她。李慕白只来过几次,纤娘既爱他的年轻,又因纤娘过去饱尝艰难、凌虐,如今受不住李慕白的柔情,所以李慕白就占据了纤娘的芳心,只要有一天见不著李慕白,纤娘就仿佛魂魄都丢失了似的。谢老妈妈也看出来了,女儿是爱李慕白的年轻风流,本来不很高兴;
可是因为李慕白花钱向不吝蔷,谢老妈妈也就不能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