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盘龙剑 [3]
接着又笑道:“我也许说错了,姨太太可不用见怪,不过各人所见不同,因为我们老将军疏懒惯了,所以我们也跟着学了他的样儿,却是真的,我想你或者生性不同便不是如此看法亦未可知。”
曹姨太太不由满腹不快,但因奉命而来,曹寅又交代过,无论对方如何刻薄挖苦,全不得出言不逊反唇相讥,不把要说的话说完决不许回去,只好又忍着,仍然笑道:“我们且不谈这个,今天我是奉了大人之命,给鱼小姐送东西来了,您可不许璧回咧。”
翠娘忙道:“前此叨扰已经不当,哪敢再受大人厚赐,再说寒舍虽在江下打渔,却非真正靠此为生,金银财货固然不是我们所需,便珠宝玩好之物,我们这船上也殊有不配,还请带回才好。要不然家父一旦得知,势必大加呵斥,那便转令我为难了。”
曾姨太太笑道:“我们大人早说过了,金银珠宝决不配拿来送您,这件东西,却是您用得着的咧,还请不必推却才好。”
说着向门舱里一招手道:“高妈,你还不快将那拜盒拿来,我现在就要请鱼小姐先过一过目咧。”
那仆妇连忙答应一声是,便捧了那拜盒走来。曹姨太太双手接过,打开盒盖,里面却是一个古锦香囊,其长不过七寸有零,囊底约有茶杯大小,囊口却只有虎口粗细,里面似乎盛着一件东西。曹姨太太一面将拜盒放在桌上,一面取过那锦囊,递在翠娘手中,又笑了一笑道:“我们大人说,这东西本不成敬意,不过恰合鱼小姐使用,且请打开一看便知明白,您如再推却,不但辜负了我们大人的一番用心,也委屈了这件东西咧。”
翠娘见她说得奇怪,又不知那囊中藏着什么东西,心中仍旧疑惑是什么镯钏首饰之类,忙道:“我是一个终身奔走江湖的野丫头,这些东西却用不着,便有负大人盛意也怪不得咧,还是姨太太留着吧!”
说着仍然用手推开,曹姨太太却不依道:“这绝不是珠宝首饰,我留着没有用,还显得有点怕人咧,您便不肯赏收,难道就连看一看也不屑吗?”
翠娘无奈,只有勉强接过,打开锦囊一看,却是一个金丝嵌宝的剑靶,那吞口前面却又赘着一个茶杯口大小扁圆形的铁匣。心中暗想,这倒像一件兵器,但在江湖上也混过多年怎么没有见过?再一手握着剑靶仔细看时,无心之中,一触靶上暗簧,只听得呛啷啷一响,那铁匣忽然弹出老远,手上握的,却是一柄二尺来长三指宽的宝剑。再一看那剑身,通体鳞纹,蓝中带亮,一望而知,便是一口宝刃,试再用手一抖,竟是软中带硬,便和缅刀一样,却又比缅刀趁手灵活。不禁暗中吃了一惊,想道:“这老奴才却从哪里去寻得这柄剑来?”
连忙提剑在手,二面一看,只见剑身近吞口处,一面镌着“盘龙”两个八分隶书,一面镌着“开皇元年正月吉日宇文令仪仿赫连氏旧法监制”两行小字,心中更加骇然道:“这是一口宝剑,我虽用得着,却无法领受曹大人这等厚赐,还请带回为是。”
曹姨太太笑道:“这怎么使得?为了这东西,我们大人眼巴巴的着人特地从南京取来,便专为了送您,您如今着我带回去,岂非令我为难?再说,我听大人说,这口剑,他并不是化钱买来的,原本家藏旧物,当初还是我们从龙入关的老大人,从流寇手上得来的。他留着也没有用,才拿来送您这位名震江湖的女侠,您如今教我带回去,不但他非见怪不可,您又教他一个文人留着做什么?据他说,惟有您才配用这口剑,这口剑也惟有送给您才不委屈,这可不是金玉珠宝,他才着我送来,您请想一想,还能再收回去吗?”
接着又道:“我今天便专为奉命给您送这口剑来,如今交待明白,我也该走咧,老将军老太太面前,还请代我请安,恕不惊动咧。”
说罢,便站起身来告辞欲去,翠娘忙道:“姨太太,你且请慢走,这柄剑还请带去,我却不能收咧。”
曹姨太太笑道:“东西我已送来,收不收我不管了,您有什么话和我们大人说去吧。不过我们大人曾经说过您如真的不收,便着我向您下跪呢,您真能那么办吗?”
说罢,真的一提裙子,弯腰下去,翠娘连忙放下那剑用手扶着,曹姨太太不禁叫声啊哎,接着皱着眉毛道:“我可没有李大奶奶那一手,您可不能那样对付我,真的那么一来,便要了我的小命咧。”
翠娘诧异道:“我一点也没有用力呀,难道竟碰伤了你吗?”
曹姨太太吃吃笑道:“您没有用力我已受不住,真要一用力,那我只好躺在您船上不用回去咧。”
说着又福了两福道:“现在我还是那句话,您如不肯赏收,那便非逼我给您下跪不可了,这是我们大人之命,我也无法咧!”
七姑在旁,见翠娘已被她缠得无法可施,二则也料到曹姨太太既是奉命而来,决不肯把那口剑带回去,忙道:“小姐你别让曹姨太太为难,千差万差来人不差,你真的不受,不会先收着,自己再给曹大人送去吗?”
曹姨太太又慌道:“这可更不行,鱼小姐真的把这口剑给大人送回去,他不说小姐您不肯赏脸,也许反而说我不会说话把事弄坏了,那便更糟咧,您两位还是只当可怜我吧。说老实话,我也知道,我带来麻烦,老将军老太太一定不乐意,可是我是奉上差遣却不得不来呢。”
接着又眼圈儿一红看着七姑道:“您两位也许不知道,这做妾的苦处,别看我也一样呼奴使婢和正室夫人差不多,只要把事弄坏了,我们大人可决不会轻易饶了我,大不了一口宝剑,您两位真的不肯作成我吗?”
七姑见她忽然变得楚楚可怜,转不好再说什么,翠娘平日更是一付侠肝义胆,心中暗想,这曾姨太太两次来访,均不免受上一番冷嘲热讽,始终并没有敢顶撞,一切全忍受下去,还赔着笑脸,所说的话,也许有几分可靠,曾静白泰官又全吩咐过,如有馈赠不妨受下,略一沉吟,秀眉微耸道:“姨太太不必为难,既如此说,这口剑我权且收下就是咧。”
曹姨太太这才又福了两福道:“鱼小姐,您这算是成全了我,那么我先谢谢您,总算让我回去有了交代,不至为了这个再受我们大人责罚,那我也回去咧。”
说罢,便作别出舱登舆而去,等她走后,翠娘不由慨然道:“这女人其实倒也真的可怜,也许确实是受了曹寅威逼而来亦未可知。”
七姑点头道:“可不是,早知如此,这两天我也不该那么刻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