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盘龙剑 [9]
接着又笑道:“不过这一来,他兄弟相残之局已成,他这一进宫去,那允题也许便又难免大遭申斥咧。”
泰官摇头道:“这却未必,须知鞑酋玄烨人极精明,对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极不放心,所以允题才易进言,如今虽可和缓一阵,却未必便对允题有重大谴责,至多不过令其以后小心探听而已,我等却更须仔细了。”
接着又笑道:“说来说去事情还是出在你身上,那曹寅老奴才,如非借凤丫头那付嫁妆,怎会令我们多勾留十多天?那天雄和你了因大师伯也不会走水路来,别人不敢说,我如早走几天,他这诡计便不好弄咧。”
羹尧不由脸上一红道:“师叔也许还不知道,这曹寅虽然可恶,但这其中一切奸谋却大抵出诸允题门下那怪物程子云的策划,此人虽然是个狂生,却也颇具权诈。如非我在那允题左右,布下好多线索,对他一切洞若烛火,也许早已吃他暗亏咧,师叔此次既然出面,还须留意一二才好,此人却又远非曹寅等人可比咧。”
泰官笑道:“此人行径,你周师叔早对我说过,他虽小有才,却不是以当大任,并不足畏。相反的,有他在允题身边,更足以促成诸鞑王之间的内讧,却未必无益呢。转是你这位令亲的权术却真的令人可怕,你日处其间自不觉得,我只方才一见已知厉害,这却真不可大意咧。”
羹尧笑道:“这个,弟子也在所深知,不过,如以目前这个局面而论,自应小心应付,但得我们能握有实权,便也不足畏咧。”
泰官正色道:“这却很难说,如依我见,这个时候即使大意,也许还可无碍,一等你握有实权更须留意,要不然,一着之差,便不堪设想。须知这等主儿,看得你愈重,便防得你愈严,一日得势。这卧榻之旁,便难容鼾睡,你师父临行之时,便曾一再托我转致此意,你还须牢牢记在心上才好,否则便有负他一场教诲培植之功咧。”
羹尧不由悚然受教,又问过恩师安好,泰官笑道:“老贤侄无须如此,只要能常常记牢肯堂先生这话便行咧。”
说着又道:“肯堂先生是老而弥健,不过他对你期望甚殷,你还须好自为之才是。”
说罢又笑道:“此番我既露面,也许要在京城之中住上三五个月,但那王府出入不便,值年人处外人又不可前往,你这里能假一榻之地吗?”
羹尧忙道:“师叔如愿下榻寒舍,那弟子是求之不得,焉有不可之理,这外书房原本弟子所居,前此因奉周师叔之命,才迁入后园昔年读书之所,便请住此地如何?”
泰官将那间房看了一下连连点头,接着又道:“这次为了避免鞑虏疑忌,和促成鞑王的兄弟阋墙,连你了因大师伯和周师叔全露了面,同门师弟兄还有好多人要参与血滴子,这其间你却是一个枢纽,未来的成败之数也一大半全在你身上,以后愈形得手,便更须小心咧。”
羹尧躬身称是,笑道:“怎么这一次连了因大师伯和周师叔也出场起来,那倒是我想不到的。”
泰官微慨道:“你虽幼承肯堂先生之训,得明夷夏之防与大义所在,却出身八旗世族,富贵之家,哪里知道鞑酋对遗民志士的处心积虑,更哪里知道草间偷活和匡复故国之难,与扭转乾坤的不易,此时此刻如不出来两个极知名之士,虚与委蛇,便须立兴大狱。我们虽不怕他,但毛羽未丰,一经出事,那以后便更不易树立匡复潜力,所以才不惜忍辱含垢勉应鞑王之召来演这一台戏,好把这个局势和缓下来,以便从容布置,这正是针对鞑虏种种征召和那博学鸿词的一个对策,却不可等闲视之咧。”
接着又看着羹尧道:“如今鞑虏之势又和胡元不同,莽莽神州已无寸土,要想赤手空拳,把这一片大好山河再夺过来,谈何容易,却全须我等不屈不挠不骄不馁,不计成败,不计利害,才能成功,你却更须善体大师伯和周师叔的苦心孤诣才对。”
羹尧不由更加悚然道:“白师叔训示得极是,弟子敬当书绅以识,不过,弟子诚如尊言,学养未深,还请诸位尊长不时教诲。”
泰官倏又脸色一转笑道:“这些话虽出之我口,却大半均是尊师之意,你只须多加戒惧便行了。”
说着又将分批来京的人全说了,一面又道:“那马天雄确实是一个可交的朋友,如今他已在复明堂正式上香,算是太阳教下弟子,他对你更是不二之臣,这一趟回来,还须更以至友相待,他日便是一条绝好膀臂咧。”
羹尧点头道:“此君血性过人,只是稍嫌过于耿介一点,如论交友,却真不可多得,便师叔不说,弟子也必以手足相视。
只是他那老父至今尚未有确实消息,据刑部方面说,川督已有回文,说这位老人家自到戍所,不到半年便自失踪,也许为番人掳去亦未可知,目下虽然仍在追查,却令我愧对良友咧。”
泰官道:“此事你且慢对他说,以我所知,他素性纯孝,又极刚烈,你如一说,他也许立刻就赴川边寻找,那地方夷汉杂处,又多瘴毒,如任他独自前往,却非所以爱之之道,只好暂时瞒着,等有确讯才庶几可以两全,否则便转恐误事例。”
羹尧连忙答应,接着一看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我们也该到雍王府去,便请师叔同行如何?”
泰官把头一点,羹尧忙命周再兴备马,二人一同出了年宅并马向雍王府而去。
在另一方面,这时候十四王府西花厅里,却正曲筵未终,兴高采烈,那程子云举着金杯,一杯一杯的向大口中倒将下去,一面看着对坐的允题哈哈大笑道:“俺这东鲁狂生虽不敢说算无遗策,出个把馊主意多少还有一手,只要王爷能依计行事,缉拿严旨一下,那了因和尚等人,便不敢抗拒,这北京城他也来不成咧,不但雍邸这一场心机白费,便那年小子今后也要老实得多。如果再有人敢于拒捕,那不但雍邸非获重谴不可,那年小子俺便要送他到刑部去走走。”
那允题也笑道:“果真如此,那我便先去掉一个劲敌,其他各阿哥也就要敛迹得多,不过曹寅虽然将那些人绊住,皇上圣旨还未下,万一四阿哥情急,再专人兼程南下,把他们催来,这一着棋便又落空咧。”
程子云放下杯子,一捋虬髯把头连摇道:“这绝办不到,您请想,江南离此间要数千里路,他便再快些,要多少天才能往返,皇上能等得吗?再说俺已有信到那曹寅,在缉拿圣旨未到之前,务必曲意交欢,决不许稍有开罪,最好设法让他们由水路来京,中途再着船上水手,故意把行程放缓了,圣旨一下,便沿途邀击,激使拒捕,即使拿获首要,也杀之灭口,以格杀具报。那江南山东两省疆吏虽不敢十分得罪雍邸,他们也不敢得罪王爷,对缉拿叛逆的事都不敢不尽力,如在江南境,曹寅足可料理,便已到山东境,俺为了王爷的大计,也必亲自跑上一趟,还怕他们飞上天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