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洗脑大法愈洗愈清醒 摩尼教经愈听愈入魔 [6]
铁蛋又想:“这经的用意其实不坏,只不过与咱们佛教大不相同……”
铁蛋从小由长老处学来的处世之法,不外忍让谦和、与世无争之类,他还记得有一次典座“灵光”师祖向他们七个师兄弟讲故事,说古天竺有一善王,勤政爱民,邻国国王则是一个贪王,暴虐无道,又觊觎善王的国土财富,因而兴兵攻打。善王得报,召集大臣商议,大臣都主张抵抗,善王却说:“两军相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命,贪王不过贪图我国的财帛而已,不如我立刻退位,将国土财富都送给贪王就没事了。”
于是善王当真退位出国,让贪王毫不费力的占领了自己的国土,结果贪王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
笔事的结尾则是叙说善王历经一箩筐的奇遇,贪王却得暴病身亡,于是善王重登王位,从此大家都过著快快乐乐的日子。
铁蛋当时就嗤之以鼻:“这善王根本是个笨蛋,假惺惺、假仁慈,弄得大家倒楣。”
为此,铁蛋不仅挨了灵光师祖一顿臭骂,且被全寺长老公认本性愚□,难成大器。
铁蛋年事渐长,有时虽然觉得长老所教的处世之道根本行不通,却也从未真正细加考量。师父岳翎传功之余,对这方面则很少发表意见。
“这种事儿怎么能教?你们自己看著办吧。”他每次都这么说,“狮子永远学不会羊的那一套,羊也学不会狮子的那一套,再怎么教都是白教。”
铁蛋明白师父心底决不赞同众位长老的作法。“或许师父会比较喜欢这‘白莲教经’吧?”
正想间,忽闻头顶“喀喇”一声,竟现出个一尺见方的暗门洞来,一很长绳吊著一只竹篓缓缓坠下,铁蛋接过掀开一看,原来是几碟粗菜、两碗粗饭,较诸先前被囚禁于“金龙堡”地牢时的酒菜,可谓天差地远。
铁蛋抬头“喂”了两声,却见韩不群的脸出现在洞口,阴森森的笑这:“小子,想通了没有?”
铁蛋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一边动著脱逃的念头。
韩不群冷笑这:“你别装傻!只要你告诉我天书神剑藏在那儿,我马上就放你走。当然啦,如果你想加入本教也不是不可以,咱们‘白莲’东宗专收些没人要的废物……”
铁蛋猛个跳起,双掌推出两道狂飙,击向头顶小洞,眼看就要击中韩不群面门,不防一片灰色粉未兜头洒下,五官顿惑一阵麻辣,呛得眼泪鼻涕齐流,耳中间得韩不群叽叽大笑:
“老夫面前岂容得你耍花样?再跟你师父学十年再来!”
说完,砰地把暗门关上了。
铁蛋揉了半天眼睛,险将眼珠子都给揉破,才稍稍舒服了些,气得破口大骂,转目望见镜中被妖怪围困的自己,忽然发觉最近自己的遭遇一直都是如此。“大家都欺负我、陷害我、笑话我、背叛我、欺骗我,难道还要我跟那善王一样,一味退让不成?”
愈想心头怨气愈旺,不禁暗暗诅咒:“我他奶奶真成了人家的出气筒,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踢我一脚、踩我一下,我铁蛋难道真是贱骨头?混帐王八羔子!以后谁敢再欺负我,非把他脑袋都摘下来不可!”
胸中斗性勃发,真气竟随之纵横澎湃,往复激荡,好似海潮被日月牵引一般。
铁蛋暗自讶异,忙收摄心神,低念佛经,鼓荡的真气便立刻平伏下去,顿觉□肠辘辘,将饭菜乱吃了一回。但耳闻“白莲教经”一遍又一遍的喃喃念诵,眼见镜中妖怪不停的在身周蹦来蹦去,筋骨皮肉血脉之中竟仿佛真有许多恶魔在蠢蠢欲动,体内真气便又不由自主的起而抗争,犹如千军万马奔腾驰骤,势莫能禁。
铁蛋惊忖:“莫非走火入魔了?”忙又大唱佛经,此时方恨自己平日没在经上用功,脑中所记的佛经实在太少,只得将“金刚”、“伽楞”、“六祖坛经”反覆讽诵,但那“白莲教经”仍然得隙就钻将入来,搅得真气七冲八撞,几乎都快要破体流出。
铁蛋一向喜爱体内充满活力的感觉,这也是促使他埋头练武的原因之一,但此刻充塞于四肢百骸的狂暴力量却把他吓坏了,只怕稍一控驭不住,就使自己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当下摒除一切杂念,全神与“白莲教经”相抗,心中认定这番争斗凶险的程度远远超过先前几战,那敢有丝毫大意,连吃饭、睡觉、拉屎拉尿的时候都不松懈,镇日价背诵佛经以抵御邪经入侵,一面细察体内真气的消消长长,长长消消。
两种经书牵扯起两种力道,驯控之力照常运行,并无异状,但另一股狂野之力,却顺著“白莲教经”周身乱窜,经文念到那里,真气便动到那里。
“贪魔以此五毒死树,栽于五种破坏地中,每令惑乱光明本性,抽彼客性,变成毒果。
是暗相树者,生于骨城,其果是怨……”
铁蛋便觉骨会“大杼”大动特动。
“是暗心树者,生于筋城,其果是嗔……”
筋会“陵泉”立刻气胀如鼓。
“是暗念树者,生于脉城,其果是淫……”
真气便又潮涌般挤向脉会“太渊”。
铁蛋竭力想要平伏这股胡冲乱撞的力道,支使驯控之气四处堵塞,却反令自己疲于奔命,正感危急,又听经文念这:“若有明使出兴于世,教化众生,令脱诸苦,先从耳门降妙法音,后入故宅,持大神咒,禁众毒蛇及诸恶兽,不令自在,复智斧斩伐毒树,除去株杆,并余秽草,并令清净,严饬宫殿,敷置法座,而乃坐之,犹如国王破怨敌国,自于其中,□饬台殿,安处宝座,平断一切善恶人民,其惠明使亦复如是。既入敌城,坏怨敌己,当即分判明暗二力,不令杂乱。先降怨憎,禁于骨城,令其净气俱得离缚……”
铁蛋立觉骨会“大抒”一阵松脱,全身骨节都泛起一股舒畅之意。
“次降嗔恚,禁于筋城,令妙风即得解脱……”
筋会“陵泉”亦立获展放。
如是经文循环不已,铁蛋全身经脉骨血也不停的松松紧紧,作著有生以来最剧烈的运动。
他逐渐觉得这一驯一野两力之间的争斗,竟似早就安排好了一般,若两军布阵操练,进退收放,井然有致。他不禁忖这:“这‘白莲教经’根本是个练功的法门嘛!难不成那韩不群是在诱我练功?”心中疑虑渐去,愈发迷醉于体内两股真气的攻防,竟浑然不觉岁月之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