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骑鹤送郎归 生死缠绵怜姹女 穿林同友去 关山迢迢访仙灵 [10]
王谨笑道:“此山草莽纵横,森林野石甚多,最宜乌鲁栖息。适才我恐野生之物暴起发难,还在留心查看,沿途到处都有兽迹鸟粪,看样子似不在少数,并且好些俱是长大凶猛之物,我们由未明起,来回绕行了二百来里山路,不时登高查看,竟未遇到一样生物,岂非怪事?”赵霖想了想,答道:“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昨夜萧声神奇,那些凶禽猛兽,毒虫恶蟒,闻声胆落,全都不能支持。我们走山路,又是往返绕行,自然觉远,算起来,仍只在百余里内打转。那萧声高亢时,直可穿云裂石,上达天庭,细声也极精炼有力,这一带必在萧声笼罩之下,乌兽想都闻声远避,所以见不到了。”朱人虎忽指空中道:“那飞来的,不是一只大鸟么?”赵、王二人心中一动,那鸟已然飞临头上不远,日光下看时,一身黄毛,宛如金织,闪闪生光,非雕非鹤,健羽横张,翔风而驶,甚是劲急。估计双翼少说也有七八尺宽,虽非昨夜大鸟之比,这等猛鸷的大怪鸟,却也少见。因自柳湖去路一面飞来,在近空中略一盘旋,往元江上流飞去,以为无心相值,便未在意。
三人自离大鹏顶,玉-已早收起。在树下歇息了一会,又把干粮肉脯取出饱餐,寻点山泉吃了,算计体力稍复,重又上路。走了一程,眼看就要走上平日惯走的回山正路,山女方面却始终不见一点迹兆,除空中仍有一两只不常见过的禽鸟飞过,蛇兽生物仍未发现一只。荒山野岭,不知名的异鸟原多,又都不大飞得高,无什奇处,略微仰望,谈说两句,也就拉倒。前行恰有一岭阻路,必须横越过去。过岭右折,再行三数十里,便达山中所设的水寨接应之地。三人上去一看,那岭甚高,才过午不久,四山无云,天气甚好,一眼望出老远。回顾大鹏顶与适才绕越的一带山路,全部历历在下,易于指认。
赵霖想起自己平白多虑,绕了大半日的冤枉路,实际并未跑出多远,在自累得弟兄们力乏身疲,有什用处?山女如真寻来,休说养有不少猛禽恶兽,容易追踪,就在这类高山顶上,凭高眺望,纵有深林密菁隐蔽,迟早总要走出,仍被发现。平日还在自负机智深密,想不到临事则迷,这等笨法,心中好笑。这地方是个斜坡,本来易走,三人脚底已快,加以大难初脱,家山在望,忙着回去,其行如飞,边想边走,不觉到了岭脚,对面还有一片绵亘不断的危崖,崖下面便是元江。三人平日来往,每喜在对崖顶上,望着下面江流行走。这时因觉山沟里地势弯曲,比较隐秘得多,如在远方凭高眺望,沟底人物决看不出。便不上对崖,径由崖岭夹峙中的峡沟里,沿岭麓往右折去。
走出不过十来丈,忽见一只五色鹦鹉由对崖树梢飞落,越过三人头顶,落在前面不远路旁崖石之上,高声急叫道:“赵情哥哥,奠定,巧姑姑请你们等一等,有话说呢,她不害你们的呀,你们走哪里,巧姑姑都晓得,你躲啥子?”三人先未听清,鹦鹉又说第二遍,三人才听出语意,不禁大惊。因离水寨已近,还恐引敌上门,不敢再进,只得暂停。赵霖知此鸟灵慧,故意喝道:“你主人还不死心么,速飞回去传话:婚姻之事,各凭心愿,我弟兄与他姊妹决无情爱,昨晚已然说明,还寻我们做什?”鹦鹉叫道:
“我不去说,我怕巧姑姑打我。你们也走不掉,巧姑姑一会儿就来。”三人均觉长此相持,近于示弱,正待恫吓,迫令归报,忽听鹦鹉在石上连跳带叫道:“巧姑姑骑了老黄飞来,没我的事了。”跟着便听遥天空际一声极洪厉的鸟鸣。同时日光底下,由大鹏顶那一面天空中飞来一点金星,凌空遥驶,神速已极,晃眼临近,现出全身,正是先前路上所见似鹤非鹤怪乌之一,身并不大,背上还驮着一个山女。刚认出是巧姑,连人带鸟,已似流星电射,朝三人身前斜射下来。三人见那乌翼阔身小,形如蝙蝠,通体金黄色的细毛油光水滑,映日生辉,头上生着一只独角,怪眼怒凸,其红如火。一张似鹤非鹤的怪嘴,露出稀落落两排利齿。身形短瘦,腹下却生着两只又长又粗的腿,还有一双尺许大小钢钩也似的利爪。双翼伸张,竟宽达一丈左右,落时收缩在背上,叠起了三四折。
周身大小比例,全不相称。比起高空所见,更加丑怪,顾盼却极威猛,昨晚并未见过。
心想:“山女这么多奇禽怪兽,何处收罗而来?”
巧姑已自鸟背纵落,走向赵霖身前,满面愁容,说道:“我知你不爱我,我也不是那等下贱山女,不过你昨晚行事冒失。你那朱二弟不要姊姊,不问是否出于本心,你都不该插口。即此已招我姊大恨,认定是你作梗,痛恨切骨。我知三人当中,以你为首,又早听说你们固执心意。惟恐姊姊心毒手狠,性子又急,发怒伤人,特地和她订约:各做各事,不问如何,对你两人决不伤害。她后虽悔恨,不能更改,只有气闷,急在心里,无计可施。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以为常在山寨中跑,稍微知道一点过节,也不先向嵩云他们打听一声,把这么要紧的话随便乱说一遍,还伯她没听见,又说二回。其实我真看不起你那朱二弟,开头先不该调戏我姊姊,未了因为他不能抛下妻子,人赘此山,虽是实情,但男子汉做事,自己不愿意,就该挺身上前,一口回绝,我们山女一旦真心爱上这人,任他如何,极少变心,也不会亲手伤他。由你一人代他答话,已是不该。未了姊姊抱他,背人磨缠,他又不肯照实决绝回答,只劝我姊姊另嫁别的汉人,话多吞吐,也不强行挣脱。你再一喊。姊姊越认为他已心肯,只是汉人怕哥哥,被你作梗。似他这等人,如非为了你和姊姊,真不容他活着回去,姊姊也同样是为他,受了我的挟制,否则你爱多事,一样难保。你那护身法,分明是近日有人暗赠。便那两个吹萧怪人,也是你们约来。姊姊或许暂时被哄,我却明白。不过昨夜我真为你着急,不这样,如何能脱身呢?可笑你话未学全,便就发狂。有的土著还不知道拜山的过节,你大约从金花寨、乌龙岗那两处听来。以为有什过节,到时互相约人比斗,胜者为高,败者诸事听命。却不知此举名为拜山过火,当初我们祖先为此几乎两次遭了灭亡,全族提起来就心痛,为龙家人大忌,详情也说不完。我反正是你的人,要不要由你,却没法使我变心。天亮前,你们走后,我始终没把吹萧的当仇人,只为萧声所醉,一时身软,还不觉得。我姊姊却认为失了情人,受了大辱,移恨于你,誓不甘休。敌人走后,人才复原,便想回山送信,并在这一年之中,时常寻你全村为仇。是我再三劝她,说你三人师长法力必高,我们冒失行事,徒为父母师长丢人。一年工夫,有什难耐,又力劝她,说你代人受过,必是照例同出同归,留下一人,无法回去之故。等到回山交代之后,便听她那情人自行作主,不再过问了。我愿前往探询。她听了以后,才答应暂不回山,去往一好友家中,听我回信。我养有灵鸟甚多,不论你们掩藏地方如何隐秘,当时便可寻到。它们同类相通,可用鸟语询问。我送走姊姊,只把青驾召来,发一号令,便由同类中询问,认出你们是在前面深山大湖边上住家。那地方一边瘴气,一边森林,地势僻险,不能高飞的鸟都难越过。你们在那里住家已有多年。这次为避我姊姊追寻,还走了不少冤枉路,想起真个气人。本想等你到家再去,一则想借此能多见你一面;二则如能听我的话,你就不帮忙劝说,只从此不要过问他这一对情人的事,免我姊姊寻仇,便可无事。否则不但你,连全村也难逃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