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4]
“告诉我这种瘴气在哪里,我到死也不去那一带。”荷衣吐了吐舌头。
慕容无风笑了起来,道:“你去过。”
“我去过?”她愣住。
“唐门背后的大山上便有这种瘴气。所幸你去的时候是冬季。”
“那唐门的人怎么办?”
“这种瘴气并不是年年都发,而且,唐家堡在山的南侧,是一片开阔地段,风向又总是朝北。不会受很大的影响。何况他们大约早有防治的办法。唐门里有不少厉害的大夫。”
——她点点头,想起了薛纹。
“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跟着我一起死么?”她的眼望着窗外,忽然又问。
“不会。”
“为什么?”
“我会很难过,但我们毕竟是两个人。”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么?”她有些失望。
“我不是你的全部,荷衣。”他把她的头转过来,凝视着她,目中有些凄凉,又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这一点?”
他还想再说什么,赵谦和敲着门进来了。
“什么事?”他问。
赵谦和迟疑了一下,道:“吴大夫和陈大夫失踪了。据谢总管估计,他们大约是被唐门的人抓去了。”
慕容无风的脸变了,道:“谢总管在哪里?”
“他已派人四处去找了,不过他还是想问一下,夫人是否知道唐家人还会在什么地方。”
慕容无风道:“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唐门在神农镇有两处产业,打的是酒店的棋号,用的却全是唐门的家人。”
荷衣上一次杀唐大,找的就是其中的一家名叫“遇仙楼”的酒馆。
“不瞒谷主,遇仙楼已于昨日易主,所雇之人从里到外更换一新,目前是翁老板代管。为了谷里的安全,我们手段上略微霸道了一点。”
“还有一家,不是么?”
“那一家叫作‘宣怀楼’,老板虽是唐家人,产业却是挂在知州大人的名下。我们不能冒然进去找人。”
“这个时候若还不冒然,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冒然?”他心中着急,不禁猛烈地咳嗽起来。
赵谦和道:“是。属下们曾找人化妆成外地食客,混进去到各个角落检查了一番。那个酒馆并不大,里面一个可疑的人物也没有。”
荷衣道:“谷里出去了很多人么?”
赵谦和点点头:“出去了一小半,有一半人留守。顾十三、山水、表弟还有叶家兄弟都去了。”他顿了顿,又道:“两位大夫不是在谷内失踪的。今天镇上有一个医会,谷里有不少大夫都去参加。吴大夫原本是不去的,不知为什么早上却跟着陈大夫的马车出了谷。他们是在路上被劫走的。”
陈策是慕容无风的首徒,主持谷外诸医馆的医务,尤精外科、伤科与解毒。他经常出谷到镇上各医馆去巡诊。
荷衣想了想,道:“昨天我去接吴大夫时,她在唐潜的手上。要不是半途上杀来了一群五毒教的洞主,吴大夫只怕早已被掳到了唐门。”
慕容无风道:“昨晚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荷衣道:“我已将她救了回来,以为她不会再有事了。”她不让他接话,道:“你别担心,方才你不是叫我出去走走么?我这就出去。”做罢做了一个鬼脸。
“别走!”他想拉住她,却已迟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衣影一飘,飘出了门外。
赵谦和也跟着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两声咳嗽,赵谦和又折了回来。
慕容无风靠在椅背上道:“还有什么事?你病了?”
赵谦和笑了笑:“谷主说哪里话?我老头子怎么会病?只不过是这天气实在是有些冷,又湿又冷,我不免犯些咳嗽而已。”
慕容无风看着他道:“前天听风楼上和蒋家的那笔生意谈妥了?”
赵谦和道:“谈妥了,一谈就妥。”
慕容无风冷冷地打量着他,半晌,忽然道:“从来没有什么蒋家,阁下究竟是谁?”
赵谦和哈哈一笑,声音忽然变得很尖锐,道:“人人都说神医慕容是个天才,我今天果然见识了!”他将脸上的面具一拉,露出一张男人不应有的滑腻的圆脸和一双机灵的小眼,道:“敝姓唐,单名一个‘溶’字,如果这个名字你记不住,也可以叫我唐十九。”
唐家的人太多,整个家族有几百号人,没人能够记得住每个人的名字。经常在江湖上露面的二十来人大家却都知道名头。
慕容无风总算从荷衣给他讲过了江湖故事当中,想起了“千变神君”范石淙这个人物。荷衣说,此人曾以轻功与“无形神掌”独步天下,晚年收了一位唐门子弟作他的高足,据说尽得他的真传。
慕容无风道:“唐公子要到云梦谷来,在大门能报一声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神态淡定,一副毫不动容的样子。
唐溶扫了一眼他的书案,道:“听说谷主近来又要写一本与唐家过不去的书,公布一批唐门毒药的秘制配方。书的名字……”他一把将桌上摊着的一叠书稿拿在手上,翻出首页,道:“叫做《云梦验案类说续编之毒症指迷》。这名字真好听,可惜太长。我借回去先睹为快,可以吗?”
他嘴上说得很客气,却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书稿卷成一大卷,塞在怀里。
慕容无风冷冷地看着他,道:“原来唐门的人也干起了偷盗这种令人不齿的勾当。”
唐溶道:“若不是谷主始终与唐门作对,弄得我们几乎大厦将倾。唐门的子弟也不至于堕落如此。”
慕容无风道:“你想怎么样?”
唐溶道:“不想怎么样。现在无论我怎么对付你,都有点于心不忍。还是给你一个痛快体面的死法比较好。”
说罢,他忽然伸出手去,死死地掐住了慕容无风的脖子。
他的脸在唐溶铁箍一般的巨掌下开始变红,继而变紫,他浑身虚弱已极,竟连一点挣扎的气力也没有。唐溶明明轻易就可以拧断慕容无风的脖子,他却更愿意看着这个人在自己的掌下剧烈抽搐而亡……他虽然排行十九,刚刚死去的唐五却是他嫡亲的兄长。
正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剑气破空的啸声。慕容无风坐着,他站着,那剑直刺向他的太阳穴。
他放开手,从腰下抽出一条三节棍,“咣”地一声,将剑砸开!
回头一看,自己胸前的灰袍已然被剑划开了一个大口,书稿有一大半散落在地。
那剑简直不容他细想,便如快电追风般地卷了过来,直将他迫到窗口。
他一脚踢开铜炉上的小锅,将剩下的书稿扔到炉中。
那是上好的宣纸,极细极轻,入火即腾腾地燃烧了起来!紫衣人见状大怒,刷刷几剑,挑开尚未燃着的一团纸,剑法越发毒辣,招招致命,竟露出与他拼命的架式来了。
唐溶无奈,只好夺窗而逃。他轻功极佳,在房檐上几个轻纵,便消失不见。
荷衣无心恋战,扔开剑,将倒在地上的慕容无风扶了起来,放到床上,在他胸口推拿半晌,他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我……我的书……”
“被他烧了一些,大约二十来页……你别着急。”她见他脸色仍旧发紫,便将他的身子抬高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二十来页……还不算太多……我……我还记得起来。”他的脸色很可怕,却挣扎着要坐起来:“趁现在还记得,我得马上补上这几页。”
“你的记性一向很好。”荷衣轻轻地按住他:“别多说话。”
他闭上眼,道:“荷衣,你发现了么?昨天你的手切了,今天我的书烧了,近来我好象老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