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7]
“飕”的由马背上掉下地,望那一列土房子跑。
有个大女孩站在一家门前乱招手,一阵旋风卷进去带跌了那女孩,珠爷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伫立着王昭君,一身彩缎子皮衣裙,火一般红的一朵鲜艳牡丹花。
珠爷叫:“畹君姐姐……”
牡丹花如临暴风雨抖颤不已。
珠爷再叫声:“畹姐姐……”
扑向前捧起她一只手,跪下一条腿。
畹君泪若雨下,身子颤动,呜咽着叫:“是……是……珠兄弟……我想一定是你,她们只能说……姓傅……自南疆来……”
一句话没讲完,门儿外人喊马嘶赶来了八匹马。
喜王爷科头披着皮袍子打前头闯进院子,纪珠猛的跳起身,厉声大叫:“大哥,你把我的姐姐也弄来了?”
他沉着脸眼睛睁得圆圆彪彪,神气很可怕。
喜王大惊,张目直视畹君姑娘,口里叫:“兄弟,不干我的事。”
姑娘赶紧跟一句:“是,珠,不干王爷的事,他一点儿也不晓得。”
王爷叫:“姐,不要哭,我们马上送你入京面圣,我要拆不倒大阿哥,算我不如禽兽!”
姑娘叫:“谢谢你,王爷。”
一个箭步,手起捉住了纪珠一条臂膀,拉他往屋里走,身手非常矫健,看样子病完全大好了。
那土房子实在不高明,这会儿屋里还亮着腊,虽则喜王爷教给畹君姑娘很多陈设,究竟丑还是丑,怎么打扮也不行。姑娘请喜王纪珠并坐炕沿,她端个小凳子一旁奉陪,自郭婆带二爷下鄱阳湖游说讲起,一直讲到那天晚上南湖遭袭,浮水求救,却遇盗匪被俘……
她说当时海盗们用小舟载她潜匿港中,不久时光两个喇嘛妖僧又解来郭小红姑娘,天亮一会押上官船,打起江西兵备道番号驶入长江……
在路上她和小红各被灌下一杯毒药,毒发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船过宜昌,匪徒们为她们雇用老妈子照料起居饮食,所以还不算十分受苦……
停泊宜昌江中时,小红由窗眼里望见纪侠独驾轻舟随后跟迫。
晚上,海盗们跟两个喇嘛忽然争吵拆伙,第二日船到三斗坪寄锚,海盗仍持分家引起火拚。
二十余个海盗斗不过两个喇嘛,后来岸上又赶到了一批人马,驱逐海盗下地,五更天贼船继续逆流上溯……
窃听贼人酒后疑议,有人说后面追舟有一位水上前辈英雄,难与为敌,必须设法躲避才是上策……
听了贼人谈话,她和小红切望纪侠来救,可恨望眼欲穿,结果消息杳然,而且从此再也看不到二爷踪迹……
到了四川境界,匪徒变计弃舟登陆,她和小红被分开绑送上道,中道又遇着一班大阿哥走狗押解九名女妓结伴前来……
听完了这一长篇话,纪珠气涌如山,万分按纳不住,急着知道些家里情形。
姑娘安慰他说,由贼人们交斗口中,听到当天翡翠港潜往三个妖僧四个海盗,本想洗劫思潜别墅,屠杀傅邓马陈四家老幼妇女。领班的是个大喇嘛,好像说叫什么赫达,绰号无敌神僧,他们的船迷陷翡翠港中进退不得,后来忽然望见灯光,才能闯入别墅。可是去了七个人,生还的却只有两个喇嘛,虽说被俘获了小红,但无敌神僧居然出岔丧命。
他们认为四家眷内有高人,急图脱逃不敢留恋行凶,因此思潜别墅幸得保全……
小红证实他们所谓高人即是崔小翠姑娘,说她会九宫太乙术数。
那天夜里她在翡翠港四周布起八门遁甲,果然匪徒迷舟港中无法施展,不因小红和绿仪坚持驰援南湖,开放景门漏出灯光,何致引狼入室……
珠大爷不认识崔小翠,畹姑娘只得再告诉他武夷山纪侠采参斗熊一番经过,珠爷听得神往,喜王也叹为闻所未闻。
他说赫达大喇嘛他看过,不但武艺登峰造极,而且广具神通,大阿哥倚为左右手,可算惊天动地人物。
这位崔姑娘能够取他性命,简直使人不能相信。
纪珠问纪侠是不是和小翠姑娘很要好?他怀疑他们一对子逗留武夷山厮混那么久,小翠还也肯跟纪侠前去江西?……
畹君忽然感激翠姐姐,她含着一泡眼泪承认他们俩珠联璧合,央求珠大爷回去鼎力说合他们。
畹姑娘良心发现,决计成全情敌,可惜她不知道人家翠姑娘已许念碧,更不晓得侠二爷聘定了郭小红。
当时她倒是无任缠绵俳恻,一味殷勤谆托,纪珠自然满口赞成。
姐弟随即商量到回家的问题,说路程本来应该走宁夏、趋开封、下汉口转九江,但畹君不放心小红妹妹,她主张奔西康向成都沿途探听消息。
纪珠其实也不能不管小红,于是议定立刻动身首途。
喜王爷忽执异说,无论如何畹姑娘必须稍事休息,说十日后他自愿亲送香车晋京……畹君力辞,喜王苦劝,彼此坚持不下,彼此就有点真情流露。
纪珠冷眼旁观,顿时大悟。
他想,何不如此这般,抛下畹姐姐交给喜王爷,好让他飞马兼程急驰西康搭救小红,岂不两全其美……
想着不觉大笑,笑着说:“大哥、你先请一步,我跟姐姐再谈谈,随后约她同去扰你的早餐……”
一边说,一边使眼色。
喜王会心点首诺诺告退。
纪珠下炕,站到畹姐姐跟前放低声说:“姐姐,你想不想复仇?”
畹君点点头。
纪珠道:“大阿哥恶势力庞大,中国安危举足轻重,爸爸妈妈已经解卸兵权奉召回朝,我们手边无一兵一卒,要说兵戎相见,自问实在不是大阿哥的敌手,我们唯有深交喜王,喜王的大名,蒙藏青疆妇孺皆知,唯有交给他才能推翻大阿哥我们的仇人。”
他睁大眼睛看定畹君姐姐。
畹君道:“你认为该怎么深交他?”
纪珠笑着道:“我想……和亲……”
姑娘一听,满脸通红,抿抿嘴说:“难道你想……”
纪珠正色接着道:“论人品、才艺、学术、地位,还不都是第一流?最难得的年龄相当,德行方正,我以为并不辱没你……何况我们还要借重他雪耻复仇……大阿哥实际外援只靠他一个人,有他才能使两蒙人归附,我们这一把他拉拢过来,一着棋胜于十万甲兵,姐姐,你必须顾全大局,放弃小见才行……”
姑娘想了想道:“你知道人家要不要我?”
纪珠眼看看姐姐有点活动,不禁大喜,一叠声叫:“要,要,一定要,你还看不出他脸上神色,你刚说要走,他可不就急坏了……”
说着大笑不止。
姑娘道:“你倒是真开心……”
“实在大美满了,不由做兄弟的不快活。”
“第一格于婚律,他不能弄一个汉女为福晋,第二你忍心把我流放在这地方……”她滴下眼泪。
纪珠忙道:“你是一个巾蝈英雄,何至与平常妇女一般见识?千里关山策马可渡,天下虽大行无不至,此去中原,大不了路上走个五六十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人生大快意事,要回去就回去,你又畏惧什么?……
谈到婚律也许有点讨厌,但他那好大喜尊的脾气未必管这一套,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怎能忍受人间羁勒?不相信你等着瞧……”
说到等着瞧,人飞走了,姑娘闹得一颗芳心上忐忑不宁。
大爷一去去了大半天才转回来,他拍着手说:“三姐姐,大喜啦!人家昨夜就要向我求亲,都怪我不成器,一场酒喝得烂醉……
他说他本人心中没有什么婚律,人家反对他有办法抵抗,他决意今天预备一天,明天就在这地方举行婚礼。
后天带你回科布多,逗留老家三天,即日送你入京朝觐,求得皇上赐婚,那就什么都不怕……
我问他求皇上赐婚是不是有把握?他说国家在边疆有多少事需要他效力,一点私情皇上好意思不准?不准没关系,根本王爷干不干他不在乎,顶多在中原作个寓公,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院子里跟着一句:“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喜王从外面一阵风卷进,堆着满脸高兴,兜头给姑娘作个长揖。
姑娘横瞟了他一眼,慢慢的垂下了头。
喜王接着说:“我讲的是实话,不过要是能够平安稳渡那自然更好啦!姐姐假使没有什么意见,我们这算决定了。”
姑娘就没抬起头来。
纪珠一旁道:“姐姐,说话呀?”
姑娘轻声儿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晋京……而后……”
喜王道:“想得到你有这一个念头,但你得明白,这样办可能全盘皆输,你知道各地方有各地方的严格婚律,那都是很可恨的。
不单说蒙古,满汉通婚,还不是不可触犯的规条……所以我们必须弄成事实,才有理由抗疏廷争渎求皇上思典。
这是我也还埋伏着一着棋,那就是说要靠傅家老伯父老伯母替我们出奏陈情,除非我们已成了婚,否则他们不会批鳞强谏的……姐姐,你说这着棋怎么样?”
姑娘抿抿嘴,头垂得更低。
纪珠大笑道:“这着棋叫做背水立营,置之死地而后生高明得很……我就等着看你们俩成婚后即日赶路,现在没时间,姐姐,你还有什么讲没有?”
姑娘就是不吭声儿。
纪珠道:“大哥,天下事大定矣,你干你的事去吧!”
喜王嘻嘻地笑,笑着也还站了半天,眼见姑娘到底没话讲,这才带着一身轻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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