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浮踪 [8]
这一变太过突兀,周四一惊之下,疾向前扑,身子尚未着地,一条长索已自他头上掠过,笔直地插入雪中。这长索虽是精钢打制,终是柔软之物,来人竟将它前端打入土中数分,这份运柔成刚的功夫,实已到极深之境。周四看在眼中,暗暗叫苦:这二人一到,我可斗他们不过了。心下着慌,好在手足不乱,向左滚开丈余,身子一弹,便即站起,全无半点仓促之象。
那两个假僧见他弹起时衣袂勾带连环,周身要害尽被护得严严实实,均露出喜色,似看到了久觅的珍宝一般。周四见二人神情古怪,心中生疑:他二人居心叵测,莫非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却听一僧尖声道:三弟坐着不动,不是吃了亏吧?这人阴阳怪气,言下非但全无体念,反露出幸灾乐祸之意。
那人被周四所伤,支撑着想要站起,挣扎两下,又瘫在雪中,懊丧道:这小子是魔教中人,内力强强得很。我一时疏忽,教他废了一条膀子,一口真气也也淤在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跟着急喘起来。
一僧淡淡道:什么魔教中人?这小子便是那个少林弃徒,主人日夜想杀之人!那人在地上急喘不止,听了这话,颤声道:他他便是习了周应扬那厮魔经的少年?随即恍然道:不会错!不会错!除了那魔经上的内劲,天下哪还会有这等悍猛的功力!说到这里,苍白的脸上竟涌上一丝血色,目中是贪婪之意。少刻,忽又摇头道:不对!他内力虽强,却与主人所习并非一路,其中似还混有少林派的内功。若以高下论,比主人更逊了不止一筹。
周四听几人数次提到主人二字,心道:这几人论及武功,无不是一代宗师的身份,听来还只是他人厮役。那这主人该是何等人物?只听一僧沉声道:据闻周应扬当年曾偷习了易筋经,这小子有少林派内功,便更不会错。此时他虽习了心经,毕竟尚未到登峰造极之境。你我兄弟不乘机将他制住,再过几年,那可望尘莫及了。
另一人也笑道:大哥所言不错。咱兄弟三人今日若从他这里得了心经,此后苦练数年,便主人也未必是我三人对手。那受伤之人听得血涌脉张,深恐二人将心经据为己有,忙道:二位兄长说得是。我三人若合练心经,江湖上还有谁可匹敌?主人蜗居不出,一时也不知咱兄弟所为,便算知道,咱三个也不惧他!他说到后一句时口气虽硬,声音却颤抖起来。另两人听他语含怯意,脸色也都变了变,显是对所提之人极为忌惮。
三人沉默良久,方听一人道:我三人击掌为誓,今日若得了心经,便立刻动身去西域。若有人将此事透露给中原武林,都必遭天打雷殛!另两人忙道:此事关系身家性命,大哥自管放心。三人说罢,各露惶恐之状,环顾四周,似深怕有人从旁窥得其秘。
周四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明将自己视若囊中之物,不怒反惊:他三人击掌为誓,看来只待从我口中逼出心经,便要杀人灭口。我此时脚上有伤,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得。他三人中虽有一人伤重不起,但余下二人却足以取我性命。一时惊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
正这时,那两个假僧已迈步上前,一左一右将周四夹在当中。二人均知周四武功之强,犹在自己之上,自不敢贸然轻动,各揣心腹之事,只盼同伴先行出手。周四见二人凝立不动,曲膝垂手,式中皆伏极厉害的杀招,先自怯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这一退之中布下几式凌厉的后招,章法虽是不乱,膝胯两处却不免露出重拙之象。那二人是何等眼光,见此破绽,同时出手。一人长索疾扫,卷向周四左足;另一人双掌微错,呼地一声,右掌拍向周四心口,掌风袭来,竟带着一股阴寒之意,穿肌透骨,犹胜冰雪。
周四见二人猝然发难,身手之快,招术之精,皆生平仅见,忙飞起左足,踢向索头,跟着疾撩左掌,望来掌上迎去。那人一掌击至,眼见周四立掌来迎,掌上罡气罩若铜墙,沉实至极,忙沉肘变招,手掌顺势下压数寸。不料周四应变奇快,紧随其动。二人两只手掌眨眼间幻动数下,周四左掌始终与他来掌对个正着,不露空隙。那人进势不得,急忙抽身退开,想是料无胜算,不欲与周四硬对一掌。
二人电光石火般攻了几招,虽是间不容发,但周四心神已分,左足便被另一人长索缠住。长索触体,立时收紧,待周四惊觉,那执索的假僧已霍地飞起,向东首一株粗树的横枝扑去,欲跃过横枝,将周四吊在空中。周四大急,猛地抓住长索,奋力后拽。那执索僧飞在空中,遽然受阻,突然折个筋斗,双足倒勾在横枝之上,手上轻轻一抖,长索脱手飞出,转头向周四打来。周四拽住长索,本已用上全力,长索飞回,贯注了他自家的力道,直似一条蓄势的长蛇,倏忽间已至身前。周四大叫一声,骤然向旁拧腰展身,一股横猛力道作于索身,长索忽地转了方向,奔侧面一棵松树扫去,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树杆被这一扫之力折为两段,长索余势不尽,仍向前滑出两丈,缠在一棵树上。
二僧见他这等威势,也不觉骇然失色,一怔之下,周四已脱开长索,傲立一旁。三人斗罢几招,虽未分出胜负,于各自武功均已了然。二僧初时对周四尚有轻视之意,这时不由收敛此念,暗想:这少年如此年纪,已是这般了得,再过十年,我等在他面前与沙砾何异?难怪主人常言此子不除,后必成患,看来今日若纵其远去,日后主人也未必能将他降住。二人一般心思,越想越怕,二番上前都加了十分小心,脚下缓慢沉实,每走出一步,地上便现出数寸深的足印,显是劲力贯注全身,只待一触之下,便做雷霆之击。
周四见二人缓步上前,口中只吸不吐,势若弦上利箭,心下暗惊,双足微错,足踵就势一拧,身子向旁滑开几尺。那二人身形微晃,各向前疾掠数尺,便似有人在背后推着一般,也不见手足如何动作,又将周四挤在当中。二人这一掠动作极快,猝然稳住身形,依旧定若钟鼎,毫无匆忙之象。周四强敌在侧,知久持必为所乘,倏然出手,向一僧肩头打去。此僧站立不动,抬手格挡,双臂穿花般使出短打小巧招术,顷刻间与周四过了数招。二人近在咫尺,武艺俱精,这一遭贴身相搏,实是惊险万分。另一僧乘机上前,运指如风,向周四全身大穴点来。
周四与一僧险斗,本已眼花缭乱,穷于应付,另一僧从旁偷袭,指法神出鬼没,更令其无从招架。那僧人指上阴风飕飕,有两指已点在周四背上,不知为何,竟然一触即收,指力并不吐放。饶是如此,仍弄得周四背生寒意,牙齿打颤。一僧见状,喊道:大哥,怎不将他点倒?另一僧沉声道:他内功太强,我指力不敢深透!说着手指斜斜伸出,将及周四身子时,指尖忽向上勾,又点在周四腰间。只听这人唉哟一声道:他身上纯阳之气太盛,我我这阴寒指可伤伤他不得。另一僧将信将疑,无奈周四手足连施,弄得他手忙脚乱,一时开口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