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3]
逍遥公子走的是相反方向,西走新乡进入怀庆府地境,引敌西追。
他的轻车速度惊人,车夫卓勇更是驾车的行家,天黑之后并不找地方歇息,反而连夜飞驶,一夜之间飞驰两百里,黎明前到达获嘉县的大东门外。
追的人事先毫无准备,估计错误,认为他夜间驶入某一条小径躲起来了,便留在后面寻找线索。另一些人,以为他抄小径南下,绕过新乡城再上官道,走亢村驿过河赴郑州,因此追错了方向。
他要走怀庆,从孟县过河到河南府,对外扬言游洛阳逛龙门,再进入关中逍遥。
一过获嘉城,他的速度又慢下来了,欲即欲离,令人莫测高深,让追蹑的人疑神疑鬼,又恨又恼,掌握不住他的正确行动,也就无法策定对策,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把追踪的人恨得牙痒痒地,逐渐失去耐性了。
这天午后,轻车越过孟县的县城,轻快地驶向下孟镇,十余里要不了半个时辰。
下孟镇位于黄河北岸,也就是往昔的旧孟州城,数百年来,一直被洪水淹来淹去,年年景物全非。
但不管大洪水怎么淹,有些地方依然屹立。早年的河阳三城已经沧海桑田,变成了郭家滩夹滩,但南城仍在。
目下在下孟镇附近,有递运所、税大使衙门、河桥署等等。沿途,三步一名胜,五步一古迹,其中包括后魏大奸尔朱荣屠杀异己一千二百余名朝匠所在地遮马堤。
这是说,下孟镇比县城的知名度高。河对面,就是河南府的孟津县。
这里是黄河的有名渡口,南岸叫孟津渡,北岸叫河桥渡。三百年前,这里有一座桥,后来大水冲来冲去,以后就不再重建了。总之,这条桥毁了不再重建,的确减少了许多因战争所带来的大灾害。
从前自从晋朝的名臣杜预开始建浮桥以后,这里就成了战争的重心,你杀过来我杀过去,你烧我建,你建我拆,打打杀杀没完没了。桥不再建了,从此兵灾也没有了。
逍遥公子不在县城投宿,驶向下孟镇,是合情合理的事,因为办理渡河手续,要在下孟镇办理,各样手续麻烦得很,旅客们都是赶到下孟镇投宿的,他岂能例外?只有官方人士才在县城的河阳驿住宿。
距镇口约有三里地,前面驰来三匹黄骠马,三位魁伟的骑士雄纠纠气昂昂,在百步外缓下坐骑,发出一声短啸,以小巧的走步向前迎来。
在前面的甘锋夫妇,马鞭递交左手,高举右手打出同道的信号。
“是乔公子吗?”为首的中年骑士高叫:“兄弟罗成亮,奉蒲三爷所差,前来迎接乔公子的大驾。”
双方健马驰近勒,轻车也刹住了。
逍遥公子下车,罗成亮三人飞跃下马。
“兄弟乔冠华,有劳罗兄远出,不胜感激。”逍遥公子含笑行礼:“年余久违,罗兄昆仲更为朗健,英气勃发,可喜可贺。上次途经贵地,与贤昆仲匆匆一面,未能亲近把晤,迄今仍感有憾,承蒙贤昆仲抬爱亲迎,深感荣幸,真不敢当。这位兄台是……”
“兄弟齐宗贤。”第三位中年骑士鹰目炯炯,声如洪钟:“在蒲三爷府中作客,久仰乔公子大名,不胜仰慕,因此自告奋勇,随罗兄昆仲前来迎驾。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乔兄有如芝兰玉树,江湖三公子之首,名不虚传。”
“齐兄过奖,兄弟不胜汗颜,浪得虚名,何足挂齿?兄弟其实滥竽充数,骥尾三公子,岂敢妄称马首?”
“哈哈!乔兄在真定府的事,早已传遍江湖了,品花点翠两公子不知自爱,很多江湖同道已经把他们的名号否认啦!”罗成亮豪笑:“乔兄请上车,咱们在前面领路,蒲三爷已鹄候多时,咱们走吧!”
下孟镇的大豪天鹰蒲毅,排行三,早年是黑道中相当狠辣的脚色,据说曾经做过独行大盗,当然他自己不承认。
目下仍然主持大河两岸一部份江湖行业,比起卫辉府的铁臂神熊来,声誉要差得多,但势力之强大,铁臂神熊就望尘莫及了。
铁臂神熊只是一方之豪,天鹰却是江湖的豪霸,虽然不算是风云人物,也算是颇有名气的名人,过往的江湖朋友,在蒲家作客平常得很。
上次逍遥公子途经河南府,在洛阳逗留过一段时日,曾经至孟津游览古渡的风光,渡过河北岸游下孟镇,就曾经具帖拜会天鹰。
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逍遥公子刚崭露头角,名气虽说如旭日初升,毕竟不够响亮,所以天鹰并没把他当作一回事,草草接见把他看成虚有甚表的混混晚辈,所以并没正式为罗成亮兄弟引见。没想到今天形势丕变,天鹰居然派罗家兄弟远出相迎,固然风水转得快,也充分表示天鹰是个相当势利的人。
这就是追求名利的好处,你成名了,就有人奉承你,即使你过去曾经是阿猫阿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是名人。
天鹰已经知道真定府的事,对他热诚欢迎就不算是意外了。
如果不急于过河,在下孟镇附近有不少名胜可以游览。附庸风雅去游平嵩阁、扬清阁、德威堂等等;北看太行南瞰黄河,再远望往西看韩愈别墅,往东游石晋别墅,都是可以流连一天半天的好地方。
逍遥公子是旧地重游,重游他已是名动江湖的风云人物,但他坚辞东道主天鹰的陪伴,只带了小孤小羽,携了食篮逍遥自在出游,并不急于过河。
后续赶来的人,纷纷在镇中落脚。有些人不想露面,在镇郊另找偏僻的民居借宿。
山西河南旱象已显,今年黄河的秋汛毫无讯息。站在平嵩阁上向南望,廿余里宽的大河虽然浊流滚滚,但水势已不如往年浊浪排空那么壮观。极目南眺,烟雾缥缈中的隐隐青山,据说就是中岳嵩山山区。回头北望,数十里外山连天峰连天,那就是东太行西王屋。
河近北岸的大沙洲,荒草萋萋杂树丛生,上下十余里不见人烟,早年的中城、河伯祠,已了无痕迹可寻,给人的感觉是世事无常,凤阁龙楼英雄豪杰,而今安在?这世间实在没有什么好争的,尤其不值得用性命去争。
古往今来,河南杀过来,北岸杀过去,到底留下了些什么?尸体与兵戈早就尘归尘土归土,河依然是河,山依然是山,人建造的五城却无迹可寻。
来凭吊古迹的骚人墨客少得可怜,有几个衣着丽都的游客,居然是从南岸远道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