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8]
“何必呢?”刘吉眨眼笑道:“虽说人生若苦海,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你何必如此想不开?”
“谁说老夫一定会输?”仇天悔咆哮如雷。
“我说的!”刘吉讪笑依旧:“除非你在这阵子学到了什么奇门武功,或是巧遇奇缘,功力大增。否则,一对一,单打独斗,你注定得帮孔老夫子搬一辈子的家永远都是书(输)!”
“好,好……”仇天悔忽地仰天厉笑:“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矣!前一个败于汝父之手,如今又过你屡次羞辱。莫非我仇天悔果真注定永远负于你刘家之手?若真是如此,亦是天亡吾也。老夫又有何言!”
刘吉看他似是铁了心,倒也有些讶异,暗想:“看不出此人倒有三分硬骨头,不过,他似乎因为总是败于吾父子之手,故而气疯了。否则他岂会觉得人生百般赖活,已无乐趣,明知不敌,偏要跑来决一死战!”
苗如玉和李喜金亦是同样心思:“这个人想和阿吉决一死战?他一定是疯了!”
三人转念之间。
仇天悔已然喝道:“姓刘的小子,动手吧!”
刘吉双手一摊,笑道:“动手就动手,我是非常尊重武林前辈之言的人……”
他尚且兀自唠叨着,仇天悔气极,即已掠过十丈距离,手中长剑如毒蛇吐信,暴刺刘吉咽喉。
“来得好快!”刘吉怪笑一声,不慌不忙挥匕而挡,叮当脆响,仇天悔手中之剑登时又被削断。
仇天悔大吃一惊,急忙晃肩闪退丈寻,停身另一危岩上端,惊怒道:“寒月宝刃不是在鬼王手中?你怎地又有如此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刘吉邪笑:“鬼王手中的确是有一柄寒月宝刃啦!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而已!”
仇天悔咬牙切齿:“仗着神兵利器之便,赢了亦不是真功夫,如此失败,老夫岂能心服!”
“你不服?”
刘吉笑道:“好吧,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免得人家说我仗匕欺人。呵呵呵……”
他自己都觉得。仗匕欺人。这句话太奇怪了,忍不住呵呵失笑。
刘吉收起寒月匕首,摸出怀中仅有那柄杀不死人的弹簧短剑,扬声道:
“这可是普通的短剑了,你如果再输,可就没借口不服气了。不过……”
他侧头讪笑:“我记得如果你手中无剑,就好像没了力的老虎,不知如何是好。对不?”
“不用担心?”仇天悔恶声恶气道:“老夫自有准备。”
说着,他一佣衣襟下摆,自腰际后又摘下一柄利剑出来。
刘吉咯咯失笑:“你真是吃一次亏,永远学乖了。现在居然随时带着两把剑?也不嫌累!”
仇天悔确实自上次尝过无剑之亏后,如今随时带着“补给剑”,免得重导复辙,但遭到刘吉明言揭穿,老脸亦微微窘热。
“少罗嗦!”仇天悔恼羞成怒:“这次动手,不死不休。注意!”
“注意”二字出口,仇天悔抢先出手,猝然挺剑直射刘吉而至。
刘吉“哧”地一笑,施展无影幻步之步法,身如行云流水,忽左忽右,潇洒已极的周旋开来,和仇天悔战得好不热闹。
当然,以刘吉目前之功夫而言,对付仇天悔虽不见得一招得手,但应对起来,却真的轻松写意,未有迟疑。
如果刘吉真想下重手除去仇天悔并不困难,就像稍早他收拾徐月香一样,只需狠拚一回,即可大功告成。
但是,刘吉想起他父亲的苦心,和不愿多伤人命的性情出手便留下余地。
更何况,刘吉思及仇天悔此人的行径,虽说这个索命刀凶残好斗,但那也只是因此人性情古怪,订下百丈之内不容他人并存的无聊规矩所致。
严格说起来,仇天悔甚少主动寻仇挑衅,对自己大概是仅有的例外吧!
像仇天悔如此的一个恶人,虽然称之为“恶”,却又不是那么绝对的“恶”,如果真的就此一刀宰之,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嗜杀!
“难怪老爹要头痛呐!”
刘吉现在也是头痛,心想自己的父亲将此人擒而关之,未见效果,如今自己该要如何处理,方得圆满?
杀?
不杀?
难也!
刘吉心绪如麻,出手亦快如闪电,招招制敌机先,致敌必救,硬是将仇天悔逼得穷于招架。
仇天悔愈战愈心惊:“不过月余左右的时间,这小子的功力,怎地竟然精进如此之快?如此下去,我焉有幸存之理!”
所谓“自古艰难唯一死!”
虽然,适才仇天悔慷概激昂的要求“决一死战”,但此刻真有“死到临头”的惊心,感受时,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并非真能惩般勇于面对死亡。
因为,他还不想死、不愿死、舍不得死!
人唯有在真正面对自己内在的感受时,才会明白,自己究竟是勇敢,还是懦弱。
所有平日嘴上的逞强,只有当情况来临时,才能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做到。
说得容易,做来难呀!
此时,仇天悔正是如此感受。
但凡剑客高手者,多数均是参悟以意御剑之人,其意坚则剑势强悍,若意散涣,其剑势亦必转弱。
仇天悔既是用剑高手,情况亦如是也!
当他感受到自己对“死”之一事,竟是如此犹豫、惶然,手中剑招气势不禁为之消散,剑势威力顿减。
凭刘吉之精明狡黠,对仇天悔如此细微气势变化,焉有不觉之理,心念一转,登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脑中便有了计较。
忽见刘吉手中短剑,豁地搭向仇天悔之长剑。
仇天悔心下微惊,忙顿足纵掠顺势抽剑,但刘吉持剑之臂竟如此缠蛇,搅搂跟进,竟令仇天悔之长剑,摆不脱短剑之缠粘。
刘吉随即点足逼近,竟和仇天悔逼成面面相对之态,仇天悔心下更急,左掌运劲,全力以击。
刘吉亦毫不放松,同样迎掌相抗,碰地闷响,刘吉身形钹钕一晃,仇天悔却倒退一大步,空门大露。
“死来!”刘吉沉声一喝。
右手剑飞快暴刺,噗地正中仇天悔心窝!
仇天悔“啊!”地一声,惊急大叫,冷汗登时如浆而下。
他的身形,亦因这一剑震撞之力,仰面撺坐于磐石上。
仇天悔本以为自己准死无疑,坐于石上呆怔半响,回过神后,才始发觉自己并无任何疼痛之感。
再看刘吉手中短剑,亦无血渍,不由得惊疑的望向自己胸口,发现自己心口处,衣衫已被划裂一道口子,宽窄正是剑身宽度,却也仅止于此,连皮肉都未受伤,显然是刘吉即时收手,剑下留情。
仇天悔自是不知刘吉手中之剑,竟然别有机关,他还以为,刘吉之功力已精进到如许分毫不差,收发自如之境地。
若真如此,凭他之本事,又岂有胜过刘吉之时?他先是骇然失神,接着百感交集的望着发起怔来。
“你死了!”刘吉见他望着自己,遂谈笑宣布如此“噩耗”。
震骇过后。
仇天悔终于心灰意冷地长叹一声,随即弃剑道:“罢!罢!罢!老夫无话可说,任凭你处置了。”
他抛了长剑,盘坐石上,黯然闭目,等待刘吉之处置。
只在这刹那之间,他竟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变得暮气沉沉,再也没有决战之前的锐势与风采。
他是彻头彻尾的死了心!
李喜金和苗如玉尚未雀跃于刘吉之胜利,反倒被仇天悔如此惨淡之神态,弄得面面相觑。
二人均不了解,为何一个人竟能在片刻之间,老得如此之快?
刘吉望着心死的仇天悔,叹道:“要我整治一个活人,我少说有百八十种方法,但是要我处置一个死人,你倒是教我,该如何下手才适当?”
“随便你。”仇天悔睁开无神的双眼:“反正老夫已无所谓了,想我索命剑纵横江湖数十载,杀人无数,到头来仍难免一死,我争的又是什么?名吗?利吗?当人不得不死时。所能带走的又是什么?全是一场空罢了。”
李喜金暗想:“这个老家伙被阿吉如此一吓,竟然大彻大悟了?真是稀奇。”
苗如玉忍不住扯了扯刘吉衣袖,低声道:“他好像真的觉悟了也!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放他走?”
李喜金插口:“那怎么行!万一他离开此地后,又决定不如此善罢干休岂不是又会来找麻烦?”
刘吉心中早有主意。
他大步上前,在仇天悔身上连戳数次,仇天悔果然一味的望着天空发呆,对刘吉的施为完全无动于衷。
刘吉道:“说你是恶人,其实你也不是真的十恶不教,只不过性子太古怪,订了一个不合道理的规矩,才会搞来个嗜杀成性的风评。如今,我就封了你的武功,让你做个普通人,学一学如何在百丈之内和人和平共处。如果三个月内,你不妄动怒气,也不妄使真力的话,穴道自解。但你若是气怒攻心,或妄用真力,就会引起气血乱窜,终致走火入魔,最后人必疯狂,且丹田崩裂而亡。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招呼苗、李二人跃跃落巨石,掠向溪涧对岸。
到了对岸,刘吉等人回头而望,仇天悔依旧纹风不动,径自举目望天,不知失神于何方。
刘吉恐不住再次扬声:“我衷心希望,你能够平安地渡过未来三个月,但愿后会有期!”
也不知仇天悔是否听见了自己这番话。
刘吉道声:“走吧!”
三人遂往上山之路掠去,留下仇天悔独自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