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九品钟响 [8]
怪叟蓦然仰脸狂笑道:“不但是衡山派内人,而且地位相当崇高……哈哈……不然以大智僧之造诣,何能轻易即落入了陷阱?好呀,老不死的现在想起来真是公道极了,两颗头颅总有一颗在三年后离开颈子不是贼秃你的,便是老不死的,哈哈……好一个心狠手辣、词严义正的伏虎尊者啊!哈……哈哈。”
什么?
元凶是伏虎尊者?
伏虎尊者才是真正的凶手?
怪不得用舍利子痛施杀手,同时不惜为一派树立强敌,恨五行怪叟入骨,他原来为了灭口?这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司马玉龙又想起,伏虎尊者那般逼问半部大乘神经的下落,结果挤出了五行怪叟以头相赌的东道,原来神经已为他本人所取,他当然不担心怪叟拿得出另外半部了。
一个意念突然击人司马玉龙脑际,他慌了,不,他震颤了这是多么可怕的意念啊!
简直太可怕。
他喘息着向怪叟嗫嚅地道:“老前辈,假如……假如他……那……怎么办?”
怪叟凝视着司马玉龙之面,等司马玉龙期期说完,反问道:“小子,你的意思是,假如伏虎尊者将那半部神经毁了,我老不死的到时候交不出东西来,这颗头颅势将不保是么?”
司马玉龙不胜其愁地点点头。
怪叟仰面大笑道:“傻小子,你只想对了一半。是的,这种事很有可能,但那也得在一年之后。贼秃不惜谋害派中子弟,冤累无辜,以及得罪我老不死的,其目的就是为了梦想独霸天下,成为武林第一人,在他未窥透下半部神经的堂奥之前,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将神经轻易毁了!有了这一年的时间,老不死的难道不会为挽救自己的头颅而奔走?”
司马玉龙着急道:“老前辈从现在起,就好开始设法啦!”
怪叟朝司马玉龙瞥了一眼,点点头道:“小子心肠还不错,不枉老夫救你一场。”
司马玉龙道:“老前辈走后,晚辈应该做些什么?”
怪叟笑道:“过了今夜,你小子应该先回武当一趟,将事情的始末,以及老夫的推断,向你那个老道师父报告一遍。”
司马玉龙又道:“以后呢?”
怪叟道:“以后?以后就日以继夜的将五行神功在半年之内练至七成火候。”
听出怪叟今夜即将以五行神功相授,司马玉龙心中狂喜。
怪叟继续道:“五行山出来的人从不讲究门派,习得五行神功的人,他只要记住做一件事,做到了,他便算对五行始祖有了交代。”
司马玉龙紧张地问道:“请老前辈指教。”
怪叟哈哈笑道:“简单极了,那就是将神功传给另一个值得传的人!”
司马玉龙心头一宽。
怪叟突然瞪眼喝道:“小子,你以为这真是一件简单的事?”
司马玉龙肃然警觉,离座躬身道:“弟子经此棒喝,这回是真正的明白了。”
怪叟立即放缓脸色,笑道:“明白人一点就透,老不死的这回也算是真正的放心了。”
司马玉龙还待向怪叟有所请益时,忽见一位年可十五六,弯眉凤目,端鼻薄唇,眸清如水,齿若编贝,一身鹅黄装束的少女,袅娜绰约地向自己这副座头走来,便即咽住话头。
少女款步走至座前,朝司马玉龙有意无意地膜了一眼,然后向怪叟福了一福,道:“请问老丈,此去南岳如何走法?”
怪叟朝少女略一打量,反问道:“姑娘想去紫盖峰?”
司马玉龙暗吃一惊,心想,怪叟也真怪,没有回答人家问题,却倒过头来问起人家来了,尤可怪者,衡山连绵数百里,人家只说去南岳,他怎知道人家要去紫盖峰?紫盖峰在衡山心腹,峻岭危耸,除了一座十方寺外,别无居民,十方寺里住的全是和尚,无缘无故,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跑到和尚庙里去做什么呢?
嘿,真是出人意外。
只见少女似乎微微一惊,但随即点头道:“是的,老丈何以得知?”
怪叟这时却又装起糊涂,眯着一双似肿似烂的胡桃眼道:“姑娘是问去衡山怎么个走法?”
少女眉头一皱,点点头道:“正望老丈见教。”
怪叟用又脏又黑的指头在杯里醮了一点酒,在桌上画了一条由岳阳起程前往衡山的路线,一面画,一面说,少女倾神听着,一会儿之后,怪叟说完了,少女又向怪叟福了一福,道一声谢,转身便走。
怪叟突然出声拦住少女问道:“姑娘是否来自天山?”
少女脸色一变,瞪眼道:“你怎……你老丈此问是何用意?”
怪叟忽然竖起两条手臂,伸腰打了个呵欠,含含混混地道:“关外口音嘛,老夫……
唔,老夫在关外呆过。真是好酒,小子,你喝罢,老不死的想睡呢。……唔,好酒。”说着,立即伏下头去,在桌面上呼呼大睡起来。
少女狠狠地自语道:“真是个酒鬼。”说着又朝司马玉龙瞥了一眼,这才悻悻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司马玉龙方才发觉到少女的眼神清冷如电,流转之间,不怒而威。心中一凛,怔神望着少女袅娜的背影暗忖道:好纯的内力!
再看怪叟时,怪叟正从桌面上翻起一双似肿似烂的胡桃眼,朝他神秘地微笑着。
司马玉龙知道一切已落怪叟眼中,不禁脸上一热,然呐呐地道:“老前辈怎会晓得……
她……她是来自天山?”
怪叟呵呵而笑道:“她?小子,她是谁,谁是她啊?”
司马玉龙的脸更红了。嘴里却分辩道:“老前辈又取笑了。”
怪叟脸色突然一整,道:“小子,你既然出身武当门派,老夫现在倒要问问你,天山住有什么出奇的人你小子知道么?”
司马玉龙偏头想了一下,皱着眉头答道:“据晚辈所知,天山派在百余年前原是武林九派之一,之后因为为了一本拳谱,闹了内江,派中高手自相残杀,结果人才凋零,自九派中除了名,默默无闻,以至于今。至于以后有无高人迁居天山就非晚辈所能得知的了。”
怪叟哼了一声道:“你没听说那本拳谱最后落入何人之手?”
司马玉龙作追忆状道:“听说好像是为该派一个女弟子得去,但那个女弟子得着拳谱之后即不知所终了……据家师言及,这已是百十年前的事了,难道……难道那位女侠尚在人世?”
怪叟瞑目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天山毒妇是否尚在人间,谁也不知道。”
怪叟说至此处略为一顿,突然睁眼道:“小子,你看刚才那位姑娘的功力如何?”
司马玉龙赞道:“不在晚辈之下。”
怪叟冷笑一声,骂道:“你小子的意思是那姑娘的功力和你小子只在伯仲之间?嘿,别替自己贴金啦小子,明天以后很难说,照目前而论,你小子比人家还差好一节儿呐。”
司马玉龙惊道:“老前辈的意思是,纵然晚辈习成五行神功也不一定会强过那位姑娘去?”
怪叟点点头道:“事实上也是如此。”
司马玉龙大惊道:“此女是何来路?”
怪叟叹道:“假如老不死的老眼不花,此女可能就是。天山毒妇门下。”
司马玉龙瞪大双眼,讶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怪叟继续说道:“天山毒妇的怪叟和我们五行山出来的人差不多。毒妇收徒,只有一个限制,不收男的,就像老不死的五行神功决不传给女娃儿一样。”怪叟顿了顿又道:“当今武林六派门下没有一个女弟子,而此女造诣惊人,想想看,除了天山毒妇一人外,还有谁能调教出这般女弟子来?”
司马玉龙道:“老前辈怎能一口断定她往衡山是为了去紫盖峰?”
怪叟笑道:“老夫也是微言幸中而已。衡山派为当今武林六大派之一,一个身怀绝艺的武林人物上衡山,除了去十方寺还会去找谁?”
司马玉龙不解道:“纵令天山毒妇仍在人间,年龄也在百岁之外,天山与衡山相去千万里,毒妇又是长久不问世事,她的弟子找上衡山所为何事?”
怪叟摇头道:“老夫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知道那么多?”
司马玉龙又道:“老前辈何不试着猜猜看!”
怪叟道:“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
怪叟说着,忽然指着司马玉龙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猴急什么?哈哈,收收心吧,天山毒妇门下,不是好慧的呢,当今六派中人,假如是一个对一个,包括你那个杂毛师父在内,我老不死的见了谁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若是毒妇仍在人间,话就难说了。五行山出来的人,既不自贬身价,也不惯胡吹大气,要说五行神功还有对手的话,那就是天山派业已失传的‘鱼龙十八变’。”
司马玉龙大惊道:“鱼龙十八变?”
怪叟笑道:“一点不错,它就是那本今天山派家破人亡的拳谱上所载的一套拳式!”
酒浇日头短,不知不觉,一天已过。
这一夜,君山之巅,在八九螺髻间,月色下,一老一少,相对盘膝而坐。老的说着小的听着,直到东方破晓,隐约之间,老人似乎还在说着些什么:
太白公三阴交,天府上阳瞳子寥。
期门商曲地五会,太乙五虎百蛊巢。
……
听上去全是些人身穴道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