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
诸军后退!杜延章不知何时却从台上跑到了下面,抓住了宋录,高声喝道:神刀都快挡住泷河岸!他一眼看出,这长庚对罗家旧人影响至钜,因此这时,反而是神刀都最为可靠。
罗昭威也赶紧叫道:踏日都往左,伏虎都往右,季州兵马跟在踏日都之后,秋州兵马由各队校都逐一清点!他一番宣令后,混乱交错的场中人流渐渐分拨开来。
啊!正在清点中的队伍又有人倒下,引起一番小小骚乱。不得停留!罗昭威再度厉喝而下,归队的进程又继续了下去。混在校场中的刺客们再杀了数人,然而队形一规整,他们的行动就如同墨溅素纸般清楚。黄嘉一声喝令,数柄长枪簇刺下,两名刺客被高高挑起。
方才大乱中,围观的百姓己经逃散了大半,只余下少许胆子极大地还留在校场边上,魏风婵就是当中一个,同样不怕死爱热闹的赵痴儿蹲在赶马的座上陪着她。然而这时兵丁们终于空得出手来对付她了,驱赶起来道:快走!快走!
我魏风婵颇不情愿,然而再往台上瞅了一眼,却还是下了帘子,命赵痴儿赶车。刚刚走了几步,赵痴儿突然将马鞭往上高高地甩起,鞭梢打了两个结。这是他的暗号,她一怔,然而还是一手握了袖中剑,一手抓紧了车栏。赵痴儿猛然重重抽下一鞭,前面正有一个极高的雪堆,马受惊高窜起来,忽拉儿地跳到了雪堆上。
车身骤然翻折起来,刺客从雪堆中一跃而出,满头满脸都是化过又冻上的脏雪,显然刚才他藏伏在车下。魏风婵早有所备,短剑从袖中击出,拖着一根细链向刺客击去。可那人连看也不看,随手一攥便攥紧了细链。他甚至还没有用力,魏风婵虎口上就是一热,若不是腕上套着卡口镯子,链剑险些就被夺走。
那人劈手一攥,竟将魏风婵往怀里拉来。魏风婵失声尖惊叫,那叫声在开始清静下来的场上分外清晰。
叫声入耳,罗彻敏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一乱,他不自禁地嚷起来:放开她!
那人挟住魏风婵,本是无意之中的举动,然而听到罗彻敏这么一嚷,猛然觉出这新俘虏价值非比寻常。他一鞭轻易地将赵痴儿击到雪堆上,便往泷河移去。宋录正沿着河岸摆开队列,见到短剑下的女子,却也由不得微微惊怔了一下好个绝色尤物!
快救下她!罗彻敏忍不住又叫了一声。随着这叫声,魏风婵的身躯骤然浮起在半空,向宋录抛来。宋录略作犹豫,飞身而去揽住了魏风婵的手臂。然而他这么一闪身,那刺客就扑入了泷河之中。等他扶住魏风婵站定,新开的冰洞中便只看得见成串如珠细泡。
何飞迟来一步,迎錾剑划过去,坚冰皆碎,然而波腾数尺,却是再无人迹。他对着河粗重地喘了一口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说,我听说过你!正是那虎面人的声音。
何飞骤地紧张起来,转过身去。校场正中,有两人对峙,影子投在地上,一般地高拨瘦峭,都有些诡密。正是虎面人与二十三。那话却不是对他说地,而是对二十三说的!虎面人胸口上赫然有两道交叉的血痕,二十三的胸口的相同部位上,却也有相似但小一些的血口。两人的血都在慢慢地,不动声色地淌到地上,好象是两个被奉上祭坛的像偶。方才二十三竟让他逼得动用了千杀咒么?而且,还在千杀咒施术之下伤而不死?
二十三以沉默对他,经过伪饰的脸上亦是毫无表情。他弹动了一下脚,晃了一下脑袋,那姿式分明是在道:要打就打!
薛妃的手搭在杜雪炽臂上,轻轻地拍她,似乎方才几番险险送命、需要被安抚地,倒是不是她反而是杜雪炽。薛妃目光在魏风婵身上遥遥一转,然后又投到罗彻敏身上。罗彻敏有些狼狈,俯下身去,拾起禅杖,避开了她的询问。
可是我却不是来找你的,虎面人摇摇头道:等我把正事办完了,再来对付你吧!他转过头来对着罗彻敏道:那老和尚呢?快让他出来!
听到这话,罗彻敏先是惊后喜。他本是怕弘藏禅师出事,然而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他一下子有了底气,冷冷一笑道:我师傅是何等身份,岂是什么邪魔外道都可以见得?
虎面人发出一声轻微然而悠长地啸咏,似在舒发他的怨气,那啸咏声听得人心浮气躁,好一会方才消失。我仍白衣汗王使者,奉命前来吊唁先毓王!他高高举起一物,戴在自己头上,赫然是一只狼疏!
所谓狼疏,是整只狼面骨剥洗干净后涂上五彩制成的信符。戴着这信符之人,便是白衣汗王的使者,所至之处,象征着白衣汗王最高的威权。这东西戴上本来是极狰狞威风地,然而他本来戴着个虎头面具,这时又多了一只狼面骨,堆叠在一起,不免显得颇为滑稽。台上台下,都发出嗤笑声。虎面人先前多半也是想到了这点,才没有一开始就戴着这东西。
罗彻敏板紧了脸,才能不露出笑意,拉长着声调道:先王灵堂,设在文思阁,明日便要为先王出殡,使者来得正好!
那么,毓王似乎应该带我去灵堂吧?他说到毓王这两个字的时侯,有意拖长了语调,用一种逗人玩儿似地语气。
白衣汗王如今是阿斡罗么?薛妃突然插话问道。
虎面人向天张开臂,道:那正是白衣汗王还在草丛间跋涉时用的名字。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名字,他的名字就是整个乌撒克草原的天空与土地!
阿斡罗有今天,他母亲一定会很高兴!薛妃喃喃地道。
是薛王妃吗?白衣汗王让我问侯您!在他的母亲去世后,您曾经给过他如母亲一般地爱!虎面人深深躬下腰去。
薛妃向前走了几步,罗彻敏有些担心她的安危,想要拦住她。然而却被她的目光止住了。十五年不见了,他还记得吗?
当然会记得!虎面人高高提声道:我们白衣别失的人,记得所有的恩情,也记得所有欺骗和仇恨!他的目光在罗彻敏身上叮了一下。
罗彻敏有些心虚,当初与右明尊王在草原上的那场交锋,薛妃等人并不知晓。薛妃显然听出些不对,略略皱眉,然而还是道:请使者随我们来吧!
于是一群人起程回到王府中去,罗彻敏张望了一下府衙那边,却没有看到鄂夺玉。他有些奇怪,想起方才魏风婵遇险,他却没有发箭相助,不知去了何处。他下来时看到罗彻同和罗彻敬铁青着脸彼此对望着,不免头痛起来。凭空跑出来个白衣汗使者搅和,还是没能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善后可就麻烦。然而从前他并不晓得长庚势力倒底如何,今日算是把长庚军的势力,逼出了个大概,也算是有些收获了。只是方才诸军校跪倒的情景,着实让他一想起来,就觉得身上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