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成全南官燕 [4]
并肩排着的二位,一个黑袍黑巾,双腕套齐肘的黑皮镶嵌银锥护腕,斜背的一柄无鞘大砍刀闪闪生寒,映着他那张漆黑冷酷的宽大面孔,越增悍野之气,另一个乱发蓬散,倒八眉,扁塌的鼻子配着掀唇獠牙,面目狰狞可怖,他的右手执着一只长逾五尺的黄布卷,布卷上半部分较后半截粗上许多,像是层裹着什么。
第六位,也是最靠边站着的那人,最令雷一金警惕——这人年纪不大,只在三十岁左右,面庞狭长,呈现着淡淡的青白,气质形色之间,是那么的深沉而冷肃,双目中不泛任何表示内心感受的反应,他的那双眼,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幽潭,除了阴郁的寒凛,就再不见什么了,他的身材适度,但他站在那里,都能予人一座山的感觉,坚强、深厚,而且无以测断内蕴。
雷一金深知这顶尖典型人物,大多是在“气”与“意”的淬练上已达顶尖的强者,他们能够把自己的七情六欲包容于灵魂之中,摒诸于意识之外,不受形势的影响而左右心智,养成了无比专一及果断的定力,“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
的修为,只有这尖人才算俱有或多或少的成就!
这时,朱赤脸膛中年汉子注视着雷一金,他的表情沉重而萧索,语声也带着不可掩隐的晦涩:“雷一金,我想,你还不太清楚我们是谁,以及我们与贾石生的关系?”
雷一金点点头,道:“尚盼有以见教。”
中年大汉低沉地道:“我的名子叫金萱,银龙庄的庄主,江湖上的朋友,都称我‘银龙’,这位姑娘——也就是贾石生未过门的寡妻,她也是我唯一的胞妹。”
“银龙”金萱,是武林中的少庄派,颇负名声,为人耿介,豪迈磊落,属于白道之流,“七步旋风掌”尤为一绝,甚为一般习武者所推崇,自从杀死贾石生后,雷一金早就预料到早晚总有一会,但没有想到,竟在此时此的,此种形势之下朝上了面!
金萱一指那脸若风干橘皮般的精瘦人物道:“这一位‘驳云博鹰’贾若云,是贾石生的嫡亲叔父,贾大叔也是鲁西一地驴马帮的总头领……”
雷一金对贾若云亦有耳闻,但却不算太详尽,只是,能够混到独挡一面的局势,便必然不会是泛泛之辈,他不由向贾若云看了一眼,接触到的,却是贾若云那一双充满愤恨的眼睛!
金萱又指着矮胖如缸的秃头道:“‘卷地龙’东方卓老哥,‘长白三龙’中的老二。”
“长白三龙”乃是辽东江湖道上有名的大豪,也是“三龙会”的首脑人物,他们的人面广,手段活,不但在辽东一带,往中土去,一样兜得转,其潜力之雄厚,亦是头顶一块天的万儿。
雷一金自是不会知道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端详着这位“卷地龙”东方卓,东方卓却笑呵呵地冲着他咧嘴。
金萱目注黑袍黑巾,双腕上套着凸锥护腕的骠悍黑脸大汉,声音徐缓地道:“白山黑水的十大高手之一,‘黑煞神’贺彪!”
雷一金暗里叹了口气,他不明白金萱兄妹是用什么法子请到这贺彪的。在关外,贺彪是出了名的“红须子”,但却不是抢股儿靠着人多势大,人一向独来独往,单骑陷境,只刀闯关,不论是上线开扒或者豁命拼斗,全是一个人朝上干,粗悍勇猛,是一条少见的硬汉!
金萱又引见那痊黄布长卷,狰狞有如厉鬼般掀唇獠牙人物:“这一位也是来自白山黑水的十大高手之一,‘鬼黑旗’柳飞扬,柳兄和贺兄是拜把子兄弟,平时却很少凑在一起,这一遭,难得他们赏给贾大叔面子,双双莅临……”
“双双莅临,干什么?”
雷一金不禁心中笑骂,溅血博命的事,说起来好像赴宴听戏的味道……
金萱这时移出两步,走向那年纪在这些人之中最轻的冷肃人物拱了拱手,态度上竟十分恭谨地道:“葛少兄……”
脸色狭长淡青,无表情的这人异常平静地道:“雷一金,我是‘血魂’葛无影。”
雷一金面庞上又浮起了一抹疲乏的笑意,他知道,今天这一关,乃是名符其实的鬼门关,能否过得去,实在没有把握,对方叫名唤姓的人物,一个比一个来得强硬,一个比一个来得能缠。前面五个,业已相当辣手,再加上这个“血魂”
葛无影,他遭受的压力就沉重到使他难以负荷了。现在,他已明白为什么甫始看到葛无影的时候,就有一种警惕的反应——
葛无影出身昆仑一派,却在艺成下山之后,不知为了什么又投到西陲邪派宗师“无极童子”邪二独门下,他以昆仑的正宗心法,揉合了邪派诡异独特的武功,便俱就了一身别出一格,千变万化的本领。相传他最好访寻有名的高手挑战,而每次挑战的结果,他的对手除了俯首称臣之外,一条性命也同时献出,自江湖有了“血魂”这号人物后,还没有听说过有谁挫败过他,雷一金却猜不透,“血魂”葛无影出现在此,不知是受了金萱的请托呢,抑或是他一贯作风,来向自己挑战比试?金萱稍稍提高声音道:“那边的五位是‘银带帮’的几位师兄弟,‘银带帮’主因病卧榻,不得亲临,这五位,便是奉帮主余尚达差遣而来,替他的大师兄周循报仇,为同门聊尽一番心意。”
叹息了一声,他又道:“另外的十九位,皆是我‘银龙庄’武师,他们也不自量力,想来瞻仰一下你的风采,领教一番你的高招!”
雷一金明白,金萱之所以有别常情,在这种不可并立的情势下竟心平气和地为他一一介绍所有各人,其目的只是要凭借这些助拳者的喧赫声威来造成他心理上的威肋,从而挫败他的锐气,他不得不益加谨慎防范。因为,挫折他的锐气虽也未必,但至少他精神上的负担却相当沉重了。
雷一金润润微觉干燥的嘴唇,平静地道:“金庄主,你的打算,也和令妹一样吧?”
金萱苦笑道:“我势必如此,雷一金,你并没有留给我转圈的后路!”
雷一金徐徐地道:“其中因果,我想金庄主也已了然——”
金萱点点头,道:“不错,我那妹夫惨死的原因,我曾知道,你说的也是真话,尚无断章取义和是非颠倒之处。”
雷一金道:“庄主这样说,我很觉宽慰。”
金萱涩涩地道:“但是,我们今天不是和你辩曲直,争道理来的。雷一金,我们只看到一个事实,那个事实是,贾石生死了,是被你杀死的,至于他为何被杀,我们不愿再行探究,更不愿再作详断,我们要做的事,只是为他报仇!”雷一金静静地道:“这就是说,各位完全不论是非,单凭亲疏之情来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