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
骆长明进洞未久,即行退了出来,元朗真人低声笑道:“骆兄怎么回来得这样快法?莫非这洞穴是个死洞?”骆长明脸色沉重地,摇头答道:“道长完全猜错,我是来叫你们一齐进洞,仔细探看究竟。这洞穴异常深邃,我并发现了一样东西。”如云大师皱眉问道:“骆大哥,你怎地卖起关子来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骆长明苦笑答道:“我所发现的这件东西,是元朗道长会见了皱眉之物。”他一面说话,一面又取出了一片红叶,元朗真人目光微注,扬眉问道:“骆兄是怎样发现这片红叶?”
骆长明道:“洞中黑暗,我遂扶壁前行,但才走了三四步远,便在壁上摸着这片红叶。”元朗真人继续问道:“这红叶是不是嵌在石壁之内。”
骆长明点头示意,元朗真人遂欣然微笑说道:“红叶既能人石,可见我虞三妹功力仍在,未遭凶险,这是故意留来,作为讯号了。”如云大师闻言,想了一想.眉头微蹙说道:“元朗道兄,这事仍有可疑.因为虞令主若是用这红叶作为讯号,却为何不留在洞外,而留在洞内壁上?”这两句话儿,顾虑得相当有理,不禁使元朗真人刚刚浮起的满面笑容,又为之渐渐收敛。骆长明扬眉笑道:“道长莫要发愁,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与其在洞外胡乱猜测,为何不进洞一探?”
他话方至此.蓦然似有似无的虚幻歌声又起,仍然唱的是:
才才才,貌貌貌,人生极乐销魂教;男男女女尽收容,爱海情天多欢笑。
忠忠忠,孝孝孝,仁仁义义唱高调;百年一瞬莫轻过,劝君来睡销魂觉。
歌词与上次相同,只把最后一句“劝君且睡销魂觉”,改成“劝君来睡销魂觉”、但虽然仅仅把个“且”字改成“来”字,却显得含蕴着极端挑衅意味。
这次,身临切近,故而听得清晰,歌声分明就是从这个幽暗深邃秘洞之中,隐隐传出。憎道俗等三位武林奇客,也不甘示弱,便自一齐闪身,窜入洞内。
骆长明说得丝毫不错,这洞中黑暗异常,极为深邃曲折,但洞径却还宽大.并不仄逼。七八十转折过后.问题忽来,因为山洞业已到了尽头.一座石壁,堵死去路。
如云大师低低念了一声佛号,苦笑说道:“这算是怎么回事?
歌声分明在洞中传出,怎会无路可通,是个死洞?”
语音刚了,眼前一亮,骆长明业已晃着了千里火折。
火光照耀之下,三人目光四瞥,方自恍然,原来洞势并非到了尽头,那拦路石壁的离地六七尺高处,并列有三扇虚掩石门,门上镑有字迹:左边石门之上,镌的是“迷魂之宫”。右边石门之上,镌的是“荡魂之天”。当中石门之上.镌的则是“销魂之窟”。
骆长明双眉略挑,向元朗真入及如云大师,含笑说道:“道长,大师,我们目前必须选择一条路径,究竟是入‘荡魂天’?闯‘迷魂宫’?还是进‘销魂窟’呢?”这种选择,极难决定,元朗真人沉思片刻,扬眉相询说道:“骆兄,我们不必选择,各闯一门如何?”骆长明点头笑道:“这样也好,但我这‘紫衣魔叟’,见识些春色无边的销魂阵仗,到无所谓,你们这高僧高道,万一凡心一动,定力不坚,岂不成了:‘荡魂天中无量佛’,‘迷魂宫中阿弥陀’了吗?”如云大师瞪他一眼说道:“我们业已身入重地,对方分明设网以待,骆大哥怎么还有心思,乱开玩笑,烂嚼舌头。”骆长明目注如云大师笑道:“大师也赞同元朗道长之见,分途而进,各闯一门吗?”如云大师皱眉问道:“骆大哥言中之意,仿佛这各闯一门之举.有何不妥?”骆长明怪笑道:“别的倒没有什么不妥,我只怕你这多情佛子,落了单时,禁不住‘雪衣艳鬼’贝亭亭的色相诱惑,与她旧欢重拾,睡起什么胡帝胡天的‘销魂觉‘来?则这段故事,便不能叫做:‘无情宝剑有情人’。而要改称为‘肉蒲团’,或是‘灯草和尚’的了。”如云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当胸,摇头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贫憎是欲海情天中的回头孽子,决不会再为‘雪衣艳鬼’贝亭亭的色相所诱惑。”骆长明点头笑道:“大师能有把握最好,如此我们便分道而行,元朗真人走右边‘荡魂之天’,我走左边的‘迷魂之宫’,而把当中的‘销魂之窟’,留给你这小和尚去钻钻看了。”如云大师苦笑道:”骆大哥,你这舌头嚼不烂吗?嘴里能不能放得干净一点?”骆长明哈哈笑道:“小和尚不要替我担忧,我这‘紫衣魔叟’,嘴里虽然爱开玩笑,但心里却干干净净,坦坦荡荡,尘翳欲念,无从而生。你自己真应该先行静念澄心,多念上几声:‘阿弥陀佛’,然后再摒七情、绝六欲,仗恃那得自梵音贝叶中的一点灵光,钻进‘销魂窟’吧!”语音方了.身形立腾,紫衣微微一飘,便即推开“迷魂之宫”的虚掩石门,进入其内。
元朗真人也向如云大师微一点头.含笑说道:“大师小心一些,我们暂时为别,贫道要闯闯这‘荡魂天’了。”说完,也自飘身纵起,进入了壁上靠右的“荡魂之天”。
他们左右分途,双双一走,倒真使得如云大师心中有些忐忑起来。如云大师觉得神思不宁,不禁双眉暗蹙,当真按照“紫衣魔叟”骆长明所说,先行盘西膝静坐,合掌垂眉,口中低念佛号。佛号三宣,灵台澄朗。如云大师自觉心宁神静,杂念尽除,遂吐纳了-口长气,缓缓站了起来,飘身向那两扇上镌“销魂之窟”的石门纵去。
石门原呈虚掩.自然一推就开,但等如云大师进门以后,却突然发出-阵隆隆的声响。如云大师微吃一惊,回手再摸石门,竟发现门已闭死,无法撼动。
这种情势,分明是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对方算计之中,显然极为不利。但归路已绝,无法回头,如云大师也只好暗咬牙关,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心情,依然静躁释矜地向前举步。甬道中本来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如云大师才一举步,却眼前忽亮,点起了十来盏粉红纱灯。这些粉虹色的纱灯,均是嵌在石壁之中,约莫每隔四五步光景,便有一盏,甬道以内,毫无人踪,但灯光却不知怎的,竟会同时亮起。
如云大师目光才注.眉头便皱,心中又自暗念“阿弥陀佛”。
原来那种粉红色的纱灯之上.均用工笔绘出人体双双,妖精打架的春宫秘画:如云大师昔年以“辣手潘安”姚梦楼的身份,潇洒江湖,不知交结了多少红妆密友?见识过多少旖旎风光?但如今袈裟一着,绮念早灰,再看见这些热烘烘,火辣辣的淫秽图形,哪得不合掌低眉.暗宣佛号?纱灯照路,甬道甚长.两经转折过后,不仅灯上图形,越来越觉淫秽,连鼻中也不时闻得令人心荡神怡的氤氲异香。如云大师昔年便于“雪衣艳鬼”贝亭亭的“罗汉荡魂香”下,失足欲海,铸恨情天,如今自极有警觉地在异香才起之际,便立即暂时屏止呼吸,取出所炼“澄心教”灵药,抹在鼻孔之内。又是一道转折,甬道已尽,眼前所见的是两扇紧闭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