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故 旧 [3]
牟香咬着夹肉馍,悻悻的道:
“一片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这世道还像个世道么?我们也算旧识,你这么不相信人?”
又切了一大片狸腿肉朝嘴里塞,查既白顺手再咬进半个黄面悻谆,他他腮帮上鼓得老高,在上下颚的用力咬合动作中,更用木勺舀了大半碗米粥:
“相……信……我怎会……不相信你?这只是例行……,公事……”
哼了哼,牟香走过去端起粗瓷碗来,大口嚼吸碗里的米粥:
“好,不用你说,这粥,我老婆子也替你。例行公事,的品尝过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伸出油腻的大手,查既白替谷玻也舀了一碗米粥送过去,边冲着牟香瞅牙一笑:
“放心,牟大娘,对你我是早就放心了……哦,刚才你是说了些什么来着?好像说要割你身上的肉给我们吃?”
牟香怒道:
“如果你们只需填饱肚皮就能清心寡欲,再无他求,我就可以这么办!”
喝了一口粥,查既白笑道:
“我乃是有感而发,牟大娘。,你之与我论调不同,只是因为你不曾像我们这样遭过饥渴,一朝你也尝试尝试,想法就会有异了……”
牟香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幽凄凄的冒出几句话:
“老查,你照实说,你们真的是凑巧摸到这里的?”
使劲吞下口里的东西,查既白瞪眼道:
“然则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来的?就算你还欠我五千两银子,我也犯不着到处追踪或寻查于你呀!”
牟香眼珠子一翻:
“我欠你五千两银子?”
查既白打着哈哈:
“莫不成你还忘啦?我说牟大娘,你不是救过我一遭么?你不是为了救过我那一遭而向我索取了二万五千两银子的报酬么?”
牟香形色自若的道:
“不错,救你与你那伴当一命,我并不认为二万五千两银子的需索有何过份之处!”
查既白笑道:
“是不过份,而且我也照付了,牟大娘,问题在于你老人家多拿了我五千两银票,说好二万五千两的报酬,却超额五千两成为三万两,这不是你欠我的么?”
牟香微微一怔,又作寻思之状,好一阵子,才“哦”了一声,是种恍然而悟的表情: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好像不是我有意多拿,缘因你的银票数额凑不拢我们谈妥的价码,少一张就欠数,多一张便超出,而我呢,偏又一时找换不开,所以,啊……”
查既白咧开大嘴:
“所以,牟大娘你便索兴超额先收五千两了,你说过,多出来的钱算欠我的,这一欠,可有好长一段辰光了吧?”
脸色一沉,牟香老大不快的道:
“要好耍滑不耍赖,我老婆子走三江过五湖,肩膀上跑得马、胳膊上立得人,什等场面没见识过、什等境况没经历过?区区这点银子,难道我还会坑你骗你?老查,你也未免小看我了!”
查既白忙道:
“决无此意,只是碰巧遇上了,顺便提提而已,牟大娘,总不能说,我老查连开口都不该吧?”
哼了哼,牟香道:
“放心,老查,我老婆子只要该收的,不该我要的我乃分文不取,你不信,无妨堆座金山在我前面试试,我连瞅也不会瞅上一眼!”
查既白呵呵笑了,他心里在想,这老太婆真他娘生了好一根巧舌,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明明是落井下石,节骨眼上捞横财的黑心主儿,偏偏就能假撇清,扮出那等的三贞九烈,冠冕堂皇来,娘的,堆座金山给她看?不必金山,只那么一堆银屑,这老婆子就必定两眼眩花,准备动点子玩活人了;所谓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虎姑婆乃是专门打那加一的一棒,一家伙就能把人砸个死去活来!
牟香直视查既白,恼怒的道:
“你笑什么,莫非我说得不对?”
连连点头,查既白道。
“对,对。牟大娘,你说得对极了,我也知晓你一向是这样的人一一耿直清介,一丝不苟,该你的是你的,该我的是我的。”
牟香一仰脸,道:
“犯不着再加条尾巴,那五千两银子,我决计会还你!”
拱拱手,查既白道:
“多谢多谢,这倒真是及时雨,身处如此困逆,原携财物业已四大皆空,正愁难以为继,大娘慷慨,好歹撑过这阵艰难,几个人添衣补食,想是够了……”
这时,一边的谷瑛像已吃饱,她刚把手上的粗瓷碗放下,满口塞着卤肉的影子已急忙含混不清的示意:
“等等……后头还有哩……还有鸡汤没喝……”
正待伸手切肉的查既白赶紧缩回手来,冲着牟香一瞅牙:
“可不是:我倒差一点忘了,光叫这些粗肉稀粥填满肚子,香喷喷的鸡汤就喝不下了啦;我说牟大娘,那锅炖鸡呢?彩羽母山鸡、油重膘厚的彩羽母山鸡?”
牟香没好气的道:
“也没见过这么嘴馋的人一一你们稍候,少不了那锅鸡,我老婆子五千两白花花的纹银都不想赖你分文,岂会赖掉一锅鸡?”
就在这时用卜高大粗壮的熊娃子已从里屋走了出来,双手用厚厚的棉布挚托着一只瓦罐,好家伙,盖子尚未揭开,那阵子的香气己透鼻入胃,真是纯正浓郁的原汁鸡汤!
熊娃子仍然是以前的那身穿着打扮,一点也没有变化,查既白看在眼里,不禁暗中怀疑,这位汉苗合种的女人,是不是再也没有其他行头了?
瓦罐端置桌上,牟香亲手掀开盖子,哗,鸡汁的异香腾腾升浮,便越发浓重甘腻,引得人馋涎欲滴;牟香先给自己舀了一碗,一边撮唇吹散热气,边喷喷有声的吸嚼了两口——她这也算是“例行公事”,证明鸡汤的成份绝对只是鸡汤。
影子拿起查既白与谷玻先前喝粥的瓷碗,连肉带汤各舀了一碗,分别递到二人面前,他自己舀的那一碗,乖乖,差点就溢出碗口啦。
鸡肉炖得很酥很烂,油黄浓稠的汤汁上浮着片片薄膘,另有几星浅褐的菇丁浮沉其问,端的色香味俱全,不曾入口,光看着已是大大的享受了……
查既白也撮嘴吹拂汤面的热气,然后,他深深呼吸着,大口大口喝下半碗鸡汁——咂着舌头,他无限满足的长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