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故 旧 [1]
黑暗中,影子气吁吁的奔到近前,脸上的神情十分兴奋:
“老板,我们运气不错,就在那片林子过去,有一道斜坡,哈,坡上居然有户人家,还是幢砖瓦房哩,你说凑巧不凑巧?”
查既白道:
“会不会是幢废弃了的空屋?你看清楚有人住在里头?”
影子忙着:
“错不了,屋里业已掌起早灯,亮晃晃映着人影闪动,庄稼人起身抢在日头前,包准是在做朝食啦,咱们快一步过去,说不定正好讨碗热粥喝,顺便要两个白馍,又解渴,又搪饥——”
吞了口口水:“娘的,我们使银子买!”
影子道:
“那就更方便了,能加买点鸡蛋肉食什么的,吃起来就益发适口适心啦。”
谷瑛笑道:
“经你们这一说,我也觉得嘴馋起来,这些天来总是饥一顿少一餐的,压根没好好吃过喝过,待会找上那户人家,可得央他多弄点爽味的东西补一补……”
查既白道:
“就是这话,最好能买上一只老母鸡炖它一锅,再加个蹄膀肚子或火腿什么的提提味,喷喷,老子一个人就干得下半锅,哪怕花上一百两银子也情愿!”
影子摸着肚皮,喉结不停上下移动:
“我的亲娘,馋虫业已爬到嘴边啦,想想看,那油旺旺的一锅炖鸡,锅里衬着半肥瘦的蹄膀,红白交问的火腿片浮沉着,香味不但扑鼻,更且沁心;老板吃半锅,剩下半锅我和谷瑛也就好歹消受啦……”
谷瑛道:
“我们还等什么?”
点点头,查既白手指林边:
“走,开路吃炖鸡去!”
走过那片稀疏的树林子,果然看到斜坡上孤伶伶的那户人家,不错,是两间相连的砖瓦房屋上的烟卤还在袅袅冒着炊烟,敢情真是在做早饭啦。
“咕”的吞了口唾沫,查既白好像已经看到那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炖鸡摆到桌上了,隐约间,他似乎还闻到了那股了诱人的鸡汤味道。
影子抢在前面,于微露的曙光中举手叩门——十分温文尔雅的举手叩门。
只敲了几下,门里已传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
“谁呀?”
影子先把自家的衣衫抚整了一番,然后才以一种非常和悦的腔调回话:
“我们是几个过路的行旅,为了贪图赶路,夜里走得早,这一大段脚程赶下来,真叫又饥又渴,特地上门来讨碗水喝,还请行个方便……”
厚重的土门轻轻启开,屋里的灯光映照着那当门而立的人——嗯,是一个老年人,一个老年的女人。
那老太婆眯着眼打量影子,皱纹重叠的面孔上展现出一抹笑颜,她咧开那张于瘪又缺了几颗牙齿的嘴巴,说话有些不关风:
“呵呵,原来是赶夜路的外乡人,小伙子,你们一共有几位呀?”
影子陪笑道:
“老大娘,我们一共三个人,叨扰之处,必有小小补报……”
站在较远处暗影中的查既白,一听那老太婆说话的声音,觉得颇为耳熟,他稍稍向前移近了点,仔细瞧去,却差点笑了出来!
真他娘的人生何处不相逢,那门里的老太婆不是别个,竟然就是前些日子趁火打劫,硬索了查既白三万五千两银子买命钱的‘虎姑婆’牟香!
这时,牟香笑得更亲热了,她一偏身子,摆出好一派慈祥长者的悄梯神情:
“唉呀,说什么补报不补报?出门在外的人,谁没有不便的时候?快别提这些,小伙子,招呼你的伴当进屋来坐,巧得很,我这才熬好一锅稀粥,蒸妥两笼黄面食呢……”
影子微微躬身,感激的道:
“多谢老大娘慷慨,我们也就敬领了。”
说着,他赶紧回头低叫:
“老板,老板,人家老大娘有请啦……”
牟香双眸闪亮,喜不自胜:
“小伙子,你还是和你们老板一道搭档的呀?你们老板在哪儿发财哪,蒙黑起早的赶路,必是有一票重大的生意等着做吧?”
不待影子回答,查既白己从昏暗中露了面,他笑呵呵的道:
“可不是?牟大娘,所以我身上尚带着大笔的现银,成把的金银子哩!”
牟香不禁呆了呆,由于屋里亮,外头黑,她一时没有看清说话的人,却相当警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仍然笑得恁般和气:
“外头是哪一位呀?听口气似乎还认得我老婆子——”
重重抱拳,查既白皮笑肉不动的道:
“在下姓查,人称老查,牟大娘,咱们可是有一阵子不曾把晤啦!”
牟香神色急速变化着,嘴里却夸大的叫嚷出来:
“我道是谁?想不到竟是你老查来啦,老查啊,这天下真是何其大义何其小,我这才在吩叨着不知什么时候见得着你,你却自己找上门啦,稀客稀客。老查,快请进来坐,我老婆于要好生看看你……”
查既白心里窃笑——娘的,好一一个积世的老虔婆,你倒不是想看看我查某人,只打谱用面子先把我老查稳住,再图后谋罢了!
他哈哈笑着,大大方方的朝门卫走,影子在旁有些迷惘的道:
“老板,啊,你和这老大娘竟是素识?”
查既白挤眉弄眼的道:
“何止素识?我们在银钱上还有来往哩。”
三个人进了这间摆设粗陋的堂屋,牟香先招呼着他们落坐,一边拉开嗓门朝里喊:
“熊娃子啊,叫小狼把稀粥和馒头端出来,再切盘野味、洗上一把葱白,我们家里来了贵客啦!”
里屋有人答应着,牟香这才眯起双眼端详查既白,她在上下打量一阵之后,不由摇头叹气。
“老查,看来你似乎时运仍然不济,怎么弄得般狼狈法?全身里外又是血污、又是灰土,就像刚和什么人大拼之后仓皇奔命的模样……”
查既白也叹了口气:
“你正说对了,牟大娘,这些日子来,我可的确过得不顺当,尽和刀口子结缘,他娘就同个卖人肉的差不离了,说起来,咳,真叫惨……”
牟香满脸同情之色,她仿佛相当关切的道:
“都是和些什么人卯上啦?天可怜见,你身上那横一道、竖一条的伤口,连我光看着心里全透麻凉,割在肉上一定痛死人啦,唉,老查,你也真是的,自己一点也不珍惜自己身子,人要这样挨割挨剐下去,能撑得多久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