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雄关月下独走鲍阿鸾 灞水桥边群战李凤杰 [3]
蒋志耀还要说话,却被鲁志中用眼色阻拦住。少时在这里用毕晚饭,鲁志中就特别抽出一间干净房屋来,请阿鸾姑娘去安寝,他却与蒋志耀一同商量到明天如何劝阻阿鸾的办法,两人虽都知道阿鸾性傲,但想她毕竟是女人,明天劝一劝,再过甚其辞地说点利害关系,她可就回去弋了,并没想到旁的事,更没料出鲍阿鸾竟于当夜内抛下了蒋志耀,匹马单身往北走去。
这大散关是秦岭山阴的一座要隘,有一座城,数十家铺户,白天是商贾往来,车马络绎,晚间却是冷冷清清,只有山峰上的明月,照著下面的一座荒城一条驿道。
鲁志中的镖店本设在城外,很方便,鲍阿鸾趁著店中的人熟睡之际,她暗暗地收拾好了行李和马匹,出门上了马就往北去。她恐鲁志中发觉追来,又将劝她回去,就急急地挥鞭,在月色下山风里,往北跑去。
这驿路直达西安府,鲍阿鸾走了六七十里路,天色就渐渐发晓,又走些时,路上就有稀稀的行人了。行人都注意他这孤身女客,但她却似目无旁人,一直地策马前进。傍午时找了镇店用毕午饭,打听出路径,仍往下走去。直走到黄昏时分来到一座县治外,她因身体疲倦便投店住了。向店家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兴平县,还有两站便是西安府。
这店房内住的客人很多,院子里挤满了马车,客房里都点著灯,有各种口音的人在高声谈话,鲍阿鸾来到这里倒没有甚么人注意她。
店伙给她端进饭来,看见她摘去了首帕,露出大红辫根来,就问说:“姑娘,你就是一个人吗?从哪来呀?是到西安府去吗?”
鲍阿鸾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她用完了饭,叫店伙泡一壶茶,自己把门掩上,随就躺在炕上歇息。心里却想著明天到西安府去应当怎样,是否要去见师叔葛志强?想了半天才决定还是不见他们,不单不找他们,连西安府都不必进,只绕城过去,向东直出函谷关。只要一离开关中,那就没有昆仑派的人了,也就没有人再拦阻自己了。
她又想:“不知那个龙门侠的孙子姓纪的人,到底武艺怎样,难道他的武艺真比我还强吗?我可不信。”又一想:“鲁志中听人说江小鹤现在又出世了,他在江南颇有名声,这我倒要找他去,看看十年以来是谁的武艺学得好?虽然我爷爷说他那个师父武艺是如何高强,简直跟神人一样,他学出来的武艺一定也不错,但我也不信,我倒要跟他比一比。无论他的武艺是比我强,或是比我弱,我也得想法杀死他,决不能叫他生在人间。”一想到这里,不知为甚么,她又有点伤心,咬咬牙,用被蒙头睡去。
次日清晨起来,梳洗毕,她叫店家准备好了马匹,她付清店账,就牵马出门。一离开热闹的街道,她就上马驰往东去,走下三四十里太阳才高升起来,竟已到了咸阳城外。一条汪洋的大河横在面前,有一个很热闹的渡口,十几只大船正在往来渡人。
阿鸾下了马,就向旁边的一个人问说:“请问,往西安府去要过这道河吗?”
这人像是个买卖人的样子,身旁有一辆驴车,他眼睛直直看著河面上的船只,并不转头来瞧阿鸾,只点头说:“船不是这就来了?人太多,济不上不去。”
阿鸾吃一惊,扭头一看原来是师叔刘志远。这刘志远现在是在西安利顺镖店葛志强的手下当镖头,已有二年没回镇巴县去了。如今贸然叫了一声,不想果然是阿鸾,他就牵马走过来,说:“鸾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言时脸上显出诧异之色。鲍阿鸾一看又见熟人,她就不由有点扫兴,叫声师叔,施过礼,然后就说:“是我爷爷的主意,叫我到外面来闯练闯练,并派我蒋叔跟著我,我爹也很顺意。可是到了大散关见著鲁志中师叔,忽然他们又要劝我回去,我已然都出来了,回去岂不叫人笑话?所以我半夜里就一个人走下来,现在打算先到西安府,然后再往东去,出函谷关奔河南。我爷爷他还叫我到襄阳,到阆中呢!”
刘志这一听,吓得他的头上直流汗,但他是在镇巴看著阿鸾姑娘长大的,深知姑娘的骄傲脾气,随著假意地笑了笑,说:“鲁志中简直跟老师一样了,武艺越高了年岁越老了,胆子反倒更小了!凭姑娘的这身武艺别说走河南、襄阳、阆中,就是走到两广云贵,哪个不要命的人又敢欺负你?姑娘别忙,先跟我到西安府,在镖店歇一歇,玩一天,然后我可以跟葛师兄告假,我送你出关,我还想到外省去见见世面呢。”
阿鸾一听,十分的高兴,就点了点头,又问:“我去见了葛师叔,他会拦我吗?”
刘志远笑著说:“谁能拦你?是老师父叫你出来的,别人能把你拦得回去吗?除非鲁志中,那个人简直像个老妈妈,一点事他都怕,他都小心谨慎!”
少时,船只来到了,船上的人一面下来;这岸上的人、车、马一面往上去拥挤。
刘志远牵著他自己的一匹黑马,并牵著阿鸾那匹红马,就一同挤上了船。
船的面积很大,能容三辆车、四五匹马,还能站上十几个人。
船夫一共五个人,都光著膀子,手拿著一丈多长、头上包著铁的长篙,点著水,使著力地吆喝。这只船漂在浑浊浩荡的水面上向前行进,但行进得非常之慢,走了半天,还像没有走似地。
这时太阳已升得很高,照得水面黄中透紫,并冒著闪闪的金星,背后的一座咸阳城可渐渐离得远了。
鲍阿鸾就在船上问刘志这说:“我鲁师叔说是甚么江小鹤又出世了?”
刘志远却暗中向阿鸾摆了摆手,他并没回答。阿鸾有点惊异,但又像不服气似地,自言自语地说:“江小鹤学成武艺了,我倒看看他的武艺学得怎样。他爹虽是被我爷爷派人杀死的,可是我爷爷收养了他那些日子,也没错待了他。他就那么没良心,那回勾来个阆中侠招我爷爷生气,这回又找了个师父学武艺,我连他那师父都要会会,还有甚么龙门侠的孙子,我也非会不可!”
刘志远在旁著急得头上直流汗,他说:“姑娘你看渭河的水是浊的泾河的水是清的,怪不怪?姑娘你再看,天上的-子!”他随便拉扯,打算用这些话把阿鸾的话岔开,可是船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注意阿鸾的。
过了河,刘志远上马随姑娘向南走去,他就唉声叹气地说:“姑娘你怎么一点走江湖的阅历都没有,那些话岂能随便在外边说?说不定在那只船上就有龙门侠的孙子纪广杰!”说完了又回头去看,仿佛惟恐有人追下来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