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3]
薛陵寻思一下,转眼见无人注意自己这一边,便道:“我知道啦?有工夫的话,或者替你出口气,现在我托你打听一件事,但别让旁人知道老卢受宠若惊,连连宣誓,缄口守秘。
薛陵道:“有一个姓周的中年大汉,身上挂着长刀,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面貌长得很凶恶,你可曾见过此人?”
他在形容之时,已发觉老卢连连点头,心中暗喜,话声才落,老卢果然说道:“小人见过他,就在前天,他住在此地最着名的红鹃姑娘家中,把她包了不接客人,手面极大,这件事齐爷错非问着小的,别人可真还不知道呢!”
薛陵心想:那周青鲨敢情是好色之徒,以后大凡访查这等凶徒恶人之时,别忘了到花街柳巷访问。
他道:“你自去探问一下,但别露出形迹,办得妥当的话,自有你的好处。”
老卢大喜,如飞去了,不久,就垂头丧气的回来,道:“走啦!小的只问出这一点,若要得知详情,只有找老鸨或红鹃才行。”
薛陵点点头,道:“办得很好,可以推知定必不曾张扬出去。”
老卢闻言,顿时精神大振,道:“小的牢牢记住齐爷的吩咐,所以只向一个熟丫头问一声,别的不敢多说。”
薛陵道:“走,咱们先吃点什么,等时间一到,就是看看红鹃。”
他跟老卢磨到黄昏时分,才一同到妓院去。据老卢事先解释过,那红鹃因客人包了四天,期限尚余一日,所以目下接不接客,那得瞧她的高兴,不过老卢又说,以薛陵这等一表人材,红鹃见了,断无不接之理。
因此,薛陵只是抱着姑妄一试的心情前往的。他昔年在济南府跟随朱公明时,虽然耳闻过章台艳事,却从未身历其境,故此,这刻心情也有点儿紧张。
不久,已走入妓院之内。他穿着虽是朴素,可是气度潇洒,而且那老卢却显出十分巴结恭敬,妓院中人眼力何等厉害,立时晓得他大有来头,丝毫不敢怠慢。
但使他十分失望的是,红鹃今明两日都不接客,当下由另外两个粉头前来陪客。
老卢跟她们都十分耳熟,调笑中,已探听出红鹊不是不接客,而是已经有了客人,便是本镇人人皆知的李三郎,此地之人,送他一个外号是“恶浪子”。
薛陵焉肯放过这一条线索,当晚歇宿在妓院中,虽有粉头相陪,但他碰也不碰她一下,晚上也是分床而睡,把那粉头气个半死。
半夜时分,薛陵被门声惊醒,侧耳一听,却是隔壁老卢的房间发生的。
他悄悄起身,从窗隙向外窥看,黑暗中,一道人影蹑足走出院外,认得正是老卢,登时大感惊奇,心想:此人行踪可疑,非跟着看个明白不可。
只见老卢蹑足走入另一院落之内,上房中透出灯光,他直到窗边窥看了一阵,便从腰间掏出匕首,灯火之下,闪出耀眼的寒芒,显得十分锋利。
老卢走到门边,伸手轻轻一推,不曾推开,便用匕首插入门缝中轻撬,片刻间,房门应手两开。
这时薛陵飘落窗外,向房内一望,只见灯烛半明,照出一个男子躺在榻上,原来是李三郎,一望而知已经醉了。
老卢已走入房间,李三郎突然一动,喝道:“到底是谁?”
这话把老卢骇得双脚一软,几乎跌坐地上。
但薛陵却瞧得明白,那李三郎分明是呓语,而从他声音中流露出的无限痛苦,推想他一定怀有莫大心事,好像想知道而又一直无法知道一个人,所以连醉梦之中,也如此喝问。
老卢抖了一阵,见他鼾声如雷,他原是凶恶之辈,这时一横心,想道:“好小子,我纵是明知你有意戏弄,但也非插你奶奶的一刀不可。”
当时举起匕首,跨前两步,猛可向李三郎胸口插下。他存下拚命之心,是以这一刀插得既快又猛。
外面的薛陵大感意外,赶快一弹指,一枚小石,应指飞出。
老卢陡然间中止了刺下的动作,有如泥雕木塑一般,但刀尖仍然刺中李三郎胸口,入肉半寸。
李三郎顿时疼醒,睁眼一瞧,灯光之下,但见老卢睁眉突眼,拿着匕首,抵住自己胸口。
他眉头一皱,冷笑道:“你这是找死,可恕不得我心狠手辣。”
说时,在外面的右脚已暗运劲力,准备一脚勾踢,立毙对方于脚上。
谁知窗外还有个大行家。一望而知他运劲于脚,赶紧一弹指,又是一点石子破窗飞入。
李三郎一则被匕首刺伤,感觉远不若平时灵敏。二则薛陵的手法何等高明,到他惊觉之时,胁下一麻,全身劲道立时泄去。
他心中叫一声“我命休矣”,转眼向窗户望去。
薛陵却从敞开了的门户走入房中,先不管这两人,走到套间门口,掀门望去。灯火犹明,罗帐高悬,一个妙龄女子锦裘半覆,露出白皙的手臂和大腿,一望而知她竟是裸睡。
他摇摇头,忖道:“我只怕她惊醒,特地先看一看,殊不料却变成登徒子窥人闺阁了。”
但他乃是豁达之士,并不放在心上,转身走到外面的床边,伸手点在老卢背后,顺势把他抱起,放在一边。
这一指已使老卢陷入昏迷之中,接着伸手解开李三郎的穴道。
李三郎挺身坐起,迷惑地望住他,眼中闪出不屈的倔强神情。
薛陵见他胸口淌着血,便轻轻道:“你先包扎一下伤口。”
李三郎摇摇头,仍然沉默地望着他。
薛陵道:“兄当知道老卢何故要刺杀你,因此我只奇怪你有这许多仇家如何还敢沉醉酣睡?”
李三郎疑声道:“你是谁?”
薛陵笑一笑,道:“兄弟浪迹天涯,今晚一别,再无相见之期,何须留名?”
李三郎想不到他如此回答,怔了一怔,道:“你既救我一命,又为何阻我杀他?”
薛陵忍不住面色一沉,很不高兴地道:“你动辄就杀人,难道人家性命就如此的不值钱?”
李三郎面上闪掠过一丝愧色,但旋即恢复了原来的倔强,道:“我本来就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恨不得有人趁我不觉之时,一刀杀死了我。”
薛陵道:“如此说来,我刚才出手拦阻老卢竟是多余的了?”
李三郎叹了一口气,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