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红尘浩茫 [2]
再看师兄僧满,他还击僧丰时,虽说招式见得就能令僧丰致残,却也是朝着足以能令僧丰昏厥的穴位下手!
大家彼此练武十数年,是真打还是过招,是切磋还是拚命,不用眼看,光凭感觉,凭彼此之间发出的一种气势,便可一眼洞察。
更何况,觉远是跟着曾有多年疆场厮杀实战经历,又为少林护法武僧教头——伏虎罗汉昙宗师父研习禅武多年,他当即便看出来了:这哪里是在切磋武艺?怎么像是仇人相逢?
莫非,两人暗中如此搏命,是为了争夺寺主志操的衣钵或是什么秘不示人的法宝?
只怕不会是这个原因!因为,他们若只为争夺志操的衣钵法宝便如此凶顽恶战,非要一拚高低的话,一旦伤了对方,依着寺主那个性子,恐怕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再说了,寺主志操还有一个大弟子觉行呢,就算有什么法宝,也不一定能轮得上他们两个。
残月西沉,万籁俱寂。
两人的打斗声越发激烈,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一招一式都充满着恶狠狠的杀气,甚至连以禅医为主,练武为辅的觉范都感觉到了这场打斗的非同寻常!
觉范紧紧抓住觉远的衣角,出气的声音呼哧呼哧响得吓人!
两人都担心的是:二虎相斗,必有一伤。都是同门同宗的师兄弟,此时,若无人上前拦阻一下,两人必会越战越上性子,末了,轻者两败俱伤,重者,只怕还会闹出大乱子来!
觉远悄悄附耳一番后,觉范点点头。两人悄悄退出离他们打斗的地方有几十步远的地方,尔后大声叫喊起来:"师父!师父——!"
"哎——谁在那里啊?师父,是你吗?"
两人你一声、我一声地一面叫着师父,一面走了过来。直走到僧满僧丰跟前时,两人才住了手。又见两人虽已罢了手,四只眼睛却是怒目而视,还在喘着粗气。
"哦,原来两位师兄在这里打架玩呢。我当是我师父回来了。"觉范走上前来说。
"这么大热的天,两位师兄还在练功啊?"觉远一面拉起衣襟擦了擦汗,一面拿衣角忽扇着风。
僧满和僧丰对视了一眼,揉着手腕子笑道:"是啊是啊。嗯,天好热,这里凉快,跟我师弟过几招儿。这不还没尽兴呢,就被你们俩搅了。怎么,你们出来接明嵩师叔还接昙宗师叔呢?"
觉范道:"我师父捎信说了,今晚回寺呢。"
僧丰见说,也揉着肩臂,斜着眼望着觉范笑道:"喔!蝌蚪罗汉,你鬼鬼祟祟地,是不是想偷我的武功啊?"
因觉范是他们这一茬儿师兄弟当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大家便给他起了个"蝌蚪罗汉"的绰号。
觉范怔在那,瞪了瞪僧丰:"呸!谁稀罕!你武功高?敢跟伏虎罗汉过过招儿吗?我干嘛要偷学你的武功?"
僧满见觉范认了真,不觉哈哈一笑:"小蝌蚪别生气,我师弟他是逗你玩儿呢。"一边对觉远和觉范两人扬了扬手,搂着僧丰的肩膀说:"两位师弟,我们先走了。"
僧丰也说:"是啊,是啊。玉面罗汉,你们哥儿俩在这里等你们师父吧,我们先回了!"
说罢,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地去了。
玉面罗汉是师兄们给觉远起的绰号。觉远虽说每天和众僧一起劳作练武,人却生得白净俊美。只是,觉远自己不喜欢这个绰号,女里女气的,还不如叫自己恶面罗汉呢。
因见他们刚才还是杀气逼人的,这会儿一见了外人,竟然又是勾肩又是搭背的,还有说有笑的双双去了,两人越发疑惑了:他们师兄两个这玩儿的是哪一出子啊?
明嵩师父出外的这几个月里,柏谷屯的秀秀姑已经来了三四趟了。
秀秀姑每次来都会给觉远和觉范带些好吃的,炸糖糕,烙油饼,红薯糖。天热了,秀秀姑还给他们师徒三人每人做了一件细布的小背心。秀秀姑给他们带的炸糖糕都快放馊了,师父还没有回来。他们两人发现,这些日子,秀秀姑明显消瘦了。
后来有一天,师父明嵩回来了,可是,晚上只在寺里待了一夜,教授并布置了觉远一些新的医药功课后,第二天一早,竟带着觉范一起下山去了。
几天后,秀秀姑再次来到寺院,得知他们师徒两人一同下山时,不知何故,突然当着觉远的面,禁不住泪流满面起来。
望着一向俏笑无虑的秀秀姑如此伤心的样子,觉远突然悟出来了:连着半年多以来,明嵩师父一直这样不大回寺院,这次又突然带着觉范一起下山,果然是在有意躲避秀秀姑!
觉远骤然明白了儿女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知何故,他突然觉得心内一痛——唉!秀秀姑她不知道明不明白,其实,事情也不能怪明嵩师叔,只能怪她自己等错了人:秀秀姑不该喜欢上一个出家的和尚……
在山下柏谷坞秋婆婆原来的那处破败的宅院上,昙宗和乡亲们一起,不仅已修好了两间草屋,周围还扎上了结结实实的篱笆院墙。秋婆婆和觉真搬回草屋后,又在院子里移上和种上了瓜果蔬菜,村里的小姑娘们也送给了无瑕很多花花草草的,左邻左舍的还送来了小鸡小鸭,村里人都爱养羊,又先后给她们抱来了四五只小羊羔,加上小花狗也已长成大狗,看上去,热热和和的,已经很像个家了。
觉真随秋婆婆回到坞子里以后,又改回了原来的名字:无瑕。因昙宗俗姓白,无瑕从此就成了白无瑕。
秋婆婆家原是少林寺的老佃户,打年轻时就开始供养三宝。后来,秋婆婆的丈夫在朝廷开挖通济渠死在水里,大儿子、二儿子先后被征为高丽之战的役夫,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他儿子死了,有人说他被乱兵拉去做役夫了……大儿媳妇没有孩子,等了丈夫几年,听说人死在外面,娘家又逼着她改了嫁。从此秋家就只剩下婆婆孤身一人了。几年前,秋婆婆上山砍柴时摔倒,幸好遇见明嵩师父,才算捡了条老命。
虽说朝廷对阵亡遗属有免征赋税的诏令,可是,官府的人说秋婆婆的二儿子当了反兵,虽说她丈夫和大儿子是死于国事,也不能给她赈济了。秋婆婆年老体弱,加上腿疼病时常发作,不能再租田为生了。昙宗和寺里的众僧原都认得她,怜她孤苦无依,破例将她收留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