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
司马白钢牙暗咬,暂且把胸中高腾的仇火,往下压了一压!……
这时,“天蝎白舟”舱口的深垂珠帘,由两名髫龄美婢,伸手挑起。
司马白毫不客气,也毫不疑惧地,举步进舱,直等走进舱门,才暗惊这“天蝎秀才”欧阳纶的气派委实极大!
舱中不单布置得堂皇富丽,美轮美奂的华逾王侯,并在主位与客座之间,放了四扇透光纱屏,屏上是当代名家所画的山水人物。
纱屏制作得极为考究精细,虽然透光,却不透明,使隔屏对座的主客二人,只可互见对方七分清晰,三分朦胧的身影而已。
主座上早已有人,面貌虽不真切,但约略上已可看出,是个白衣书生。
司马白才入客座,先前所听过豺狼似的语音,便又响起说道:
“我们虽隔纱屏,已算是面对面了,使者不必再吞吐其词,可以直陈所需,谈谈生意。”
司马白深知对这等一流江湖凶人,越豪迈坦白越好,伸手取起几上香茗,呷了一口,侃然说道:
“葛老人家要我传话,欧阳先生若在服药以后,剧毒得祛,便替他杀一个人!”
“天蝎秀才”欧阳纶失笑道:
“这算什么重酬,欧阳纶两手血腥,杀人如草,闯荡江湖以来,死在我手下的英雄好汉,少说点也当以千百计,要我杀一个人!这种医礼,未免嫌轻了吧?”
司马白冷然道:
“欧阳先生莫发狂言,不要轻于应诺,葛老人家要你杀的,显然绝非常人!”
欧阳纶笑道:
“我当然知道,不是常人,但纵是身居九五的当今皇上老儿,欧阳纶也照样敢对他动动脑筋!”
司马白道:
“如此说来,这桩生意业是已成交的了?”
欧阳纶道:
“条件我已允诺,但是否履行,却得看葛心仁的药物是否灵效而定?”
司马白笑道:
“‘神医妙药’虽不能使白骨生肉,却能令活人不死……”
欧阳纶道:
“好,使者如今尽管直说葛心仁要我代他去杀的,究竟是什么人了?”
司马白把语音放得极为低沉地,隔着纱屏,一字一字,向欧阳纶说道:
“天……蝎……尼……姑……”
刚才,这位“天蝎秀才”还狂妄得夸称,连皇帝也都敢杀,但如今听了“天蝎尼姑”四字,却居然为之愕住?……
司马白轻音一笑道:
“有胆九重刺天子,无能江海杀尼姑,欧阳先生感觉困难了吧?好在这桩生意,尚未着手进行……”
“无能”二字,把位“天蝎秀才”欧阳纶刺激得断喝一声道:
“把药拿来!”
司马白一面探袋取药,一面仍以椰揄语气,侃笑问道:
“欧阳先生敢杀,能杀,而肯为葛老人家杀死与你齐名当世,可能还比你更厉害一点的‘天蝎尼姑’?”
欧阳纶仿佛盛气已动,厉声答道:
“各种毒蝎,一向以容易同类相残,要我杀‘天蝎尼姑’不难,但眼前无法办到,必须限个时日。”
司马白自己把异香扑鼻的“九毒赤龙丸”,拈在手中,想了一想说道:
“以百日为限如何?”
欧阳纶想了一想,点头答道:
“好,就这么办,把药拿来,咦,你手中所持,像是药物中号称至毒的‘九毒赤龙丸’呢?”
司马白既惊对方的见识之广,又觉得做作已够,遂把“九毒赤龙丸”,从纱屏风脚下隙缝递过,并含笑道:
“欧阳先生的见识不错,但这‘九毒赤龙丸’中,加了九滴‘天香玉露’,和一些‘太已葆元散’,才可以毒攻毒,但欧阳先生若是胆惧,也就不必服食。”
“哈哈……哈哈……”
欧阳纶一阵纵声狂笑,笑毕说道:
“欧阳纶有胆如天,慢说这是‘瞽目天医’葛心仁专炼灵丹,便当真是粒入口断魂的穿肠毒药,我也照样把它吃下肚去!”
纱屏透光,可以看见欧阳纶当真拈了那粒“九毒赤龙丸”,放进口内!
腾腾……腾腾……腾腾……
这是司马白自己听得见自己的剧烈心跳!
他不是怕,是不知道药灵不灵?万一麟儿开了玩笑,拿一粒益元灵药,或真正的祛毒丹丸,由自己来给“天蝎秀才”欧阳纶服用,岂不成了天大笑话?
还好,司马白这种腾腾心跳的迷惑,并未等得太久,谜底便告揭开。
卟!一片腥红!
这是一大片腥红血水,从欧阳纶的口中,把原本相当雅洁华丽的透光纱屏,弄得污秽不堪!
哈哈……哈哈……
这是司马白的笑声——他当然要笑,因为三个月前,“天蝎尼姑”便是先弄诡计,使父亲司马长苍中毒,如今,自己照方抓药,报应循环,把两个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业已除掉一个……
哼哼……哼哼……
司马白“哈哈”得意狂笑未绝,纱屏后的“哼哼”冷笑又起!
司马白怔了,因为他听得出作这“哼哼”冷笑之人,正是“天蝎秀才”欧阳纶那种独树一帜,相当难听的豺狼声带!
扑!这次不是喷血,这次是有人伸手把纱屏抓破!
一抓一甩,纱屏飞往窗外,屏内真象,方告大白!
屏后,有两个身材貌相衣着,都极为相像的“天蝎秀才”欧阳纶!
一个,坐在主位之上,一个却刚从那张披有虎皮的主位太师椅后站起!
那坐在主位上的欧阳纶七窍溢血,显然已中了“九毒赤龙丸”的毒力惨死。
事情明白了,这是一出双簧。
答话之人,是真的欧阳纶,坐在椅上中毒死之人,是假的“天蝎秀才”。
司马白目光四扫,暗叫大事不妙!……
深仇未报,他倒不是胆怯想跑,是因舟中地窄,施展不开,容易受制,想设法离舟登岸,再以家传绝学,与这太已狡猾的不共戴天深仇,决一死战!
但目光不扫还好,这一目光四扫之下,却把司马白扫得寒生心底,眉头越发深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