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余下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院门紧闭,慕容无风在病中从不见客。
荷衣只是个江湖中人,懂的只是剑术,她会照顾好他么?
那几个月,她对他牵挂得几乎发狂,却无可奈何,只有在屋内枉自嗟呀,以泪洗面,无以成寐,只有以酒消愁。几乎因此得了酒瘾。
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形容愈发清减。他重又开始了往日的忙碌。
他什么也没有变,虽然已成了亲,已有了孩子。
还是那样寡言少语,还是那样冷漠,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对自己的病从来不提。还是那样苦苦地支撑着。他的行动愈加不方便,脾气却愈加固执。有些事情,明明自己做起来已极度勉强,也绝不肯委手他人。
为了这个病人,他已在这里坐了整整三天两夜。为了少添麻烦,他饮食极端节制,吃得很少,一天只喝一小杯水。大家也早已连“要不要帮忙”这一类话都不敢问。因为只要一提,他的回答永远都是两个字:
“不用。”
荷衣极少来诊室,也极少和谷里的什么人相好。她每天将慕容无风送到诊室后总是立即离开,遇到了人也最多只是寒喧两句。有时候,她会过来接他。
她好象总能准确地猜到慕容无风手术结束的时间,每一次接他的时候,他总是正好在抱厦里喝茶,或者刚喝完茶正准备走。
慕容无风原本寡言,一向很少谈及自己的私事。
是以荷衣到了谷里半年多了,竟比慕容无风还要神秘,大夫们一点儿也不了解她。
这个识字不多的女人,不论是从长相还是从谈吐上,都与吴悠相距甚远。大夫们实在是不明白,慕容无风学问这么深,何以会瞧上这样一个江湖中的女子?
也许是因为她救过慕容无风的命……也许他娶她只是为了感激。总之,从慕容无风婚后还是不苟言笑这一点上,大家纷纷猜测,这两个人只怕并不合谐。
吴悠在心里暗自叹息:
唉……他不知道,他永远也不知道……
烛火明灭。室内散着袅袅的茶烟。
慕容无风静静地坐着,感觉自己的身体已快成了轮椅的一部分。
小小的茶炉并不能带给他足够的温暖。
他闭上眼,虚弱地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又酸又冷。有几次,他想动一动,变换一下姿势,无奈双臂发软,连抬起来都很困难。
瞑目半晌,他似已在梦中。一只热手不知什么时候摸了摸他的脸。同时,一个温柔地声音在他的耳畔低低地道:“很累么?今天过得怎么样?”
是荷衣。
他睁开眼,笑了笑,道:“不累,很好……”
“说实话。”
“腰酸腿痛。”
她跪下来,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腿,又揉了揉他僵硬的腰,轻轻地叹道:“整个人好象一块石头……”
他不语,任由她将他的身子抱了起来,用一条羊毛细毯裹住他的腰及下半身,然后把他轻轻放回椅上。
在空中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阵彻底的松弛,继而一股无法克服的倦意袭来,他头一垂,几乎要睡了过去。
他勉强睁开眼,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
茶很浓,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的脑中却是一片混沌:在荷衣面前,不论怎么样都可以……
“你困了。”荷衣看着他吃力地抬起垂垂欲坠的头,只好伸出手,将他的脑袋支住。
他含含糊糊地道:“我还得再呆一会儿……”
那声音“扑哧”一笑:“瞧你困得东倒西歪的,回去歇着罢。如果真的有事,我再叫醒你。”
他迟疑片刻,点点头,道:“你去和里面的人说一声罢。”
荷衣掀开帘子,三个大夫一齐站了起来,道:“夫人……”
荷衣道:“我可不可以把先生送回去?他这一阵子身子不好,我不想他太过劳累。”
三人忙道:“先生早该歇着了。这病人已无大碍,夫人尽管放心。”
荷衣点点头:“有事情你们只管来叫他。”
蔡宣与吴悠跟了出来,拉开房门,将荷衣与慕容无风送出门外。
夜风清冷,带着几许潮气。
乍一出门,给冷风一激,慕容无风顿觉遍身发寒,禁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荷衣连忙停下来,拉了拉他身上的毯子,将他的全身都严严地裹了起来。
“好了,荷衣。”他捏住她的手,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是半夜,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将他的双手也塞进毯子里,推着他,一溜烟地回到了竹梧院。
进了书房,他直奔浴室。
做完手术后他一定要先洗个澡才能干别的事情。
这是他一向的习惯。
“我陪你去。”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连连犯困,今夜她分外担心。
“不用。”
“上次你就在浴室里睡着了!”
“这次不会。”
“那你让我坐在旁边陪着你。”
“荷衣。”他板起脸。
“好罢。”她只好让步。
已记不清他们为这个问题争论过多少次。荷衣从来没有赢过。慕容无风有时候固执得好象一块石头。
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他一身热气地从浴室里出来,已换好了睡衣。
推开门,却发现荷衣脸色苍白地坐在浴室的门外。
“你怎么啦?”他将她拉起来。
“不知道……”她茫然地道。
他摸了摸她的脉。她的心砰砰乱跳,满脑子的冷汗。
“你不舒服?”他吓了一跳。
她象一只大蜘蛛似地抱住了他。
“怎么啦?”他只好挽住她的腰,口气变软了。
“人家担心得要死……”她在他的怀里喃喃地道。
他苦笑。硬的不行,她开始来软的了。
“我这不是没事?”
“可是……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
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将问题搪塞了过去。
她将他扶上床,帮着他慢慢地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