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玉璧牵线索 [6]
她心头不再悲哀,不再愤恨,不再恐惧,不再痛苦,她整个身心,俱已完完全全的麻木了。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一一这可怕的麻木,只怕就是绝望的滋味。
路上行人往来如鲫,有的欢乐,有的悲哀,有的沉重,有的在寻找,有的在遗忘……
但真能尝着绝望滋味的,又有谁?
沈浪与金无望所乘的敞篷马车,已在百丈开外。
冷风扑面而来,沈浪将头上那顶虽昂贵,但却破旧的貂帽,压得更低了些,盖住了眉,也盖住了目光。
他不再去瞧金无望,只是长氏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三天……三天多了什么都未找到,什么都未瞧见,眼看距离限期,已越来越近···"金无望道:"不错,只怕己没甚希望了。"沈浪嘴角又有那懒散而潇洒的笑容一闪,道:"没有希望……希望总是有的。"金无望道:"不错,世上只怕再无任何事能令你完全绝望。"沈浪道:"你可知我们唯一的希望是什么?"
他停了停,不见金无望答话,便又接道:"我们唯一的希望,便是朱七七,只因她此番失踪,必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一心想要独力将这秘密查出,是以便悄悄去了,否则,她是不会一个人走的。"金无望:"不错,任何人的心意,都瞒不过你,何况朱七七的。"沈浪长长叹了一声,道:"但三天多还是找不到她,只怕她已落入了别人的手掌,否则,以她那种脾气,无论走到哪里,总会被人注意,我们总可以打听着她的消息。"金无望道:"不错……"
沈浪忽然笑出声来,截口道:"我一连说了四句话,你一连答了四句不错,你莫非在想着什么心事不成……这些话你其实根本不必回答的。"金无望默然良久,缓缓转过头,凝注着沈浪。
他面上仍无表情,口中缓缓道:"不错,你猜着了,此刻我正是在想心事,但我想的究竟是什么?你也可猜的出么?"沈浪笑道:"我猜不出……我只是有些奇怪。"金无望道:"有何奇怪?"
沈浪目中光芒闪动,微微笑道:"在路上遇着个素不相识的妇人,便出手给了她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这难道还不该奇怪?"金无望又默然半晌,嘴角突也出现一丝笑意,道:"世上难道当真没有事能瞒得过你的眼睛?"沈浪笑道:"的确不多。"
金无望道:"你难道不是个慷慨的人?"
沈浪道:"不错,我身上若有一万两银子,遇见那样可怜的求乞,也会将这一万两银子送给她的。"金无望道:"这就是了。"
沈浪目光逼视着他,道:"但我本是败家的浪子,你,你却不是,你看来根本不是个会施舍别人的人,那妇人为何不向别人求助,却来寻你。"金无望头己垂下了,喃喃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什么都瞒不过你……"突然抬起头,神情变得又冷又硬,沉声道:"不错,这其中的确有些奇怪之处,但我却不能说出。"两人目光相对,又默然了半晌,沈浪嘴角又泛起笑容,这笑容渐渐扩散,渐渐扩散到满脸。
金无望道:"你笑得也有些古怪。"
沈浪道:"你心里的秘密,纵不说出,我也总能猜到一些。"金无望道:"说话莫要自信太深。"
沈浪笑道:"我猜猜看如何。"
金无望冷冷道"你只管猜吧,别的事你纵能猜到,但这件事…"语声戛然而住,只因下面的话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马车的前行,沈浪凝视着马蹄扬起的灰尘,缓缓道:"你我相交以来,你什么事都未曾如此瞒我,只有此事……此事与你关系之重大,自然不问可知了。"金无望道:"哦?……嗯。"
沈浪接道:"此事与你关系既是这般重大,想必也与那快乐王有些关系……"他看来虽似凝视着飞尘,其实金无望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未能逃过他眼里,说到此处,金无望面上神色果然已有些变了。
沈浪立刻道:"是以据我判断,那可怜的妇人,必定也与快乐王有些关系,她那可怜的模样,只怕是装出来的。"说完了这句,他不再说话,目光也已回到金无望脸上,金无望嘴唇紧紧闭着,看来有如刀锋似的。
他面上却似凝结着一层冰岩——马车前行,冷风扑面,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彼此都想瞧入对方心里。
金无望似是要从沈浪面上的神色,猜出他已知道多少?
沈浪便自然似要从金无望面上神色,猜出他究竟肯说出多少。
良久良久,马车又前行百余丈。
终于,金无望面上的冰岩渐渐开始溶化。
沈浪心已动了,但却勉强忍住,只因他深知这是最重要的关键——人与人之间那种想要互占上风的微妙关键。
他知道自己此刻若是忍不住说话,金无望便再不会说了。
金无望终于说出话来。
他长长吸了口气,一字字缓缓道:"不错,那妇人确是快乐王门下。"沈浪怎肯放松,立刻追问:"你在快乐王门下掌管钱财,位居要辅,那妇人点头之间,便可将你钱财要出,她地位显然不在你之下,她是谁?莫非竟也是酒、色、财、气四大使者其中之一?但她却又怎会是个女子?"他言语像是鞭子,一鞭鞭抽过去,丝毫不给金无望喘气的机会,所问的每一句话,又俱都深入了要害。
金无望又不敢去望他的目光,默然半晌,忽然反问道:"你可知普大之下,若论易容术之精妙,除了云梦仙子一门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沈浪微微沉吟,缓缓地道:"易容之学,本不列入武功的范畴,是以易容术精妙之人,未必就是武林名家。"突然一拍膝盖,失声道:"是了,你说的莫非是山左司徒?"金无望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却扬起马鞭,重重往马股抽下,怎奈这匹马已是年老力衰,无论如何,也不快了。
沈浪目中泛起兴奋之光,道:"山左司徒一家,不但易容之术精妙,举凡轻功,暗器、迷香,以致大小推拿之学,亦无一不是精到毫巅,昔日在江湖中之声名,亦不过稍次于云梦仙子而已,近年江湖传言,虽说山左司徒功夫大半属于阴损,是以遭了天报,一门死绝,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家想必多少还有些后人活在人间,以他们的声名地位,若是投入快乐王门下,自可列入四大使者其中。"金无望还是不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