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深意浓吐真言 [10]
当下招呼众人排好队伍,而此时早已诈作跌入馅饼之内的人,全都跃上地面。
孙玉麟怀着沉重不堪的心情,奔到一株树下。
那儿已经用干草树叶代垫,再铺上衣服,造成一只柔软的担架。
满身血污和衣服皆是焦痕的艳女黄华,躺在上面,面色惨白,左边身子尤其血污狼藉。
一个少林僧人合什道:“孙大侠,贫僧已尽所能。替黄姑娘止住血。但不幸的是……”
他咽一口气,孙玉麟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晓得他一定说出她已不治而死的消息。
那少林增人叹息~声,才又说道:“不幸的是黄姑娘左臂已经炸掉,纵是当世神医,也无法接续了。”
孙玉麟的心从喉咙落回心腔中,急急问道:“她的性命可以保住了,是也不是?”
少林僧人缓缓道:“贫僧不敢肯定,因为以贫僧的经验所知,像她这等情况,除非是天赋异禀,加上后天修练之功,方可绝对无事之外。若是一般的人,生死的机会,各占一半。”
孙玉麟努力抑制住自己激烈波动的情绪,道:“谢谢大师啦!”
那僧人合什而退,面色非常沉重。
孙玉麟是什么人物,一望而知他心中的诊断,必是最可怕的一个死字。
他蹲跪在黄华身边,低头看时,但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头发蓬乱。再加上满身血污,以及横七竖八的布带,实在很验人。
然而孙玉麟却觉得她这刻有着前所未见的美,实是使人心中割舍不下,万分不愿她从此就从人间消逝。
他晓得她之死,是被她师父所害,又知道黄华她身世孤伶凄凉。
而当她决心向善,找寻归宿之时,却遭遇了这等惨祸,的确是非常可怜之事。
那边厢李天祥亦把那少林增人招去,询问情况。
少林僧人据实以告,最后说道:“一般的人,回醒之后,发觉已经一肢残毁,一百个之中也找不出一个能鼓得起活下去的勇气。尤其是黄姑娘这种爱美的女子,自然更不想活了,因此,贫油认为黄姑娘必死无疑。”
李天祥嗟叹一声,道;“看来孙大侠真是性情中人,可惜这事贫道也没有法子帮忙。”
孙玉麟兀目凝视着黄华,心中的怆痛,难以言表。
只见她睫毛轻动,眼皮微霎,然后,那对阵子睁开了,目光徐徐一转,便落在孙玉麟面上。
她的目光先是很茫然,好像包括孙玉麟是谁也认不出来。但片刻就恢复了神智,唇边泛起一抹浅笑。
孙玉麟柔声道:“你觉得怎样了?”
黄华嘴唇蠕动几下,才说道:“我还好,就是全身发麻,一点气力也没有。”
她的话声有气无力,使孙玉麟既传借她,又甚感悲哀。
黄华又说道:“你可知道是谁使我受伤的么?”
孙玉麟点点头,道:“哦知道,唉!你还是闭口养神的好。”
黄华道:“没有关系,你一定猜不到,下毒手之人,乃是我师父。”
孙玉麟道;“我知道,所以我替你感到难过。”
黄华道:“不要难过,我很感激她这样做,因为这么一来,我就脱离她的控制了,我可以改邪归正,乖乖地听你的话。”
孙玉麟心中感到一阵痛楚,忖道:“她还不晓得自己活不成,所以丝毫不怪她的师父。”
黄华喘一口气,又道:“我总算摆脱了师父啦!但若不是看见人人很尊敬你的正派和侠义,我未必会醒悟过来,可惜现在太迟了。”
孙玉麟吃一惊,暗念她怎知自己已经不治?
当下问道:“什么太迟了?”
黄华微微一笑,道:“我得到你肯娶我的一句话,已经终身感激和安慰,但我岂是不自量力之人?怎会当真要你娶我?假如我初出道之时,就碰到你,便不致有今日的下场,现在真是太迟了。”
孙玉麟决然道:“你别胡思乱想,只要你改过,从前种种,已全在昨日死掉。你已是重新为人,绝不会配不起我。”
黄华又浅笑一下,并不与他争辩,换个话题,问道:“俄的伤势怎样了?”
孙玉麟道:“不要紧,只要好好的疗养,就会痊愈。”
黄华道:“到底伤了什么地方?为何全身麻木,全无知觉?”
孙玉麟盘算一下,晓得不能瞒住她,当下沉声道:“我说出来体可不要害怕,你的左手残废了。”
黄华没有做声,苍白的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才道:“是不是齐肩断去?”
孙玉麟道:“差不多是那样。”
话才说出,但见她双目~闭,已昏死过去。这才知道她不但在乎,而且非常的在乎,心下大为后悔。
只见她昏过去之后,双眉放松,露出平静的神情。于是,他又感触到她那种异乎寻常的美。
这种含蕴着无限凄凉悲酸的美,至为动人心弦。孙玉麟瞧着瞧着,不知不觉间,涌出了热泪。
黄华忽然回醒,看见他虎目含泪,顿时泛起笑容,道:“啊!得到你为我垂泪,我实在没有白死啦!”
她的深情厚意,实是不易消受。
孙玉麟咬牙切齿,目露凶光,道:“假如你活不成,我定要亲手擒下李玉尘千刀刀剐,以消我胸中恶气。然后,我仍然以妻室之礼,安葬于你。”
黄华吃惊道:“啊!你别向我师父报仇。”
其实她是生怕师父也把孙玉麟害死,但听起来,倒像是她不忍师父遇害似的。
孙玉麟坚决地道:“除非你能活着嫁与我为妻,不然的话,我非报仇不可。”
黄华精神一振,道:“你当真要娶我?没有一条手臂,你也不嫌弃么?”
孙玉麟道:“我的允诺,对别人尚且至死不悔,何况是你,那自然是真的。”
黄华宽慰地透一口气,道:“那么我试试看能不能活?唉!如果你定要娶我,我也不愿意死啦!”
谷中大队人马悄悄地移动,人人都曾向树下这一对,投以同情的,敬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