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
衡山客栈中,吴锦全所住的三进院子灯火辉煌。
黑影像鬼魅般从后院的瓦顶飘落,一沾地便消失在黑暗的院廊外。
衡山客栈几乎没有旅客上门,吴锦全包下的三进院,警卫森严,明暗的岗哨有效地封锁出入,连店伙也不许擅进,简直就像一座大将军的行辕。其他客院,则鬼影俱无,再大胆的旅客,也不敢在衡山客栈落店。
这个鬼魅似的黑影飘落没有旅客的后院,如入无人之境,本来就没有人,但黑影并不因为没有人而大意,飘落隐没令人无法分辨是人是鬼。
三进客院灯火辉煌,院厅中气氛甚紧,吴锦全象坐堂的大老爷,堂下一众奴才屏息静听他发威。
“这鬼城能有多大?又有几个人?”他火爆地猛拍桌子叫吼,象是气疯:“枉有这许多人手,却全是些饭桶,碰上真正重要的事,你们都成了傻乌白痴,甚么都不知道,这象话吗?”
“长上明鉴。”堂下一位中年人,哭丧着脸说:“这里城虽不大,却是往来的埠头。那些天杀的混蛋都变得聪明了,不再挺起胸膛大摇大摆神气地进出,一个个化装易客往来,咱们的眼线虽多,总不能将往来的旅客一个个搜身严查……”
“你给我闭嘴?”他重重地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杯乱蹦乱跳:“不要用不负责任的话,来掩护你们的无能,查不出神出鬼没的搜魂公子情有可原,连那些匪首盗贼混进城也查不出任何线索。
“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干甚么的?事先已知道小红狼掠地虎几个人即将到达,就该早些布置停当布网张罗,竟然在查出了人已经混入城中之后,没获得任何正确的消息,简直是岂有此理!”
“少主,冷静些。”坐在一旁的灰发老人沉静地说:“亢宿、参宿、尾宿那些人,靠不住,恐怕他们根本不知道雪峰山的情形。”
“你的意思是指……”他总算冷静下来了。
“小红狼、掠地虎、满天星那些人,恐怕不是躲在雪峰山避祸。”
“重新啸聚为匪?”
“不是。”
“那……”
“很可能是组成甚么反抗军一类组织。”灰发老人郑重地说:“气候未成,壮大至某一种程度,湘南一带恐怕又是战火连天了。”
“可能吗?”他似乎不肯相信。
“从他们秘密前来看风色的秘密行动估计,可知是有组织有计划的部署。廿八宿虽然各领一群兵马,但一直是随李自成进退。
“而小红狼、掠地虎一群人,却是独自领兵自由流窜劫掠的匪首,不论兵权、谋略、武艺,事实上都比廿八宿强。他们的作为计划,不可能让八宿宿知道。如果被我不幸而料中,少主,只要我们一离城,将会受到空前猛烈的攻击。”
“喔!是有道理。”他冷冷一笑:“亢宿几个家伙,天胆也不敢在我面前弄鬼,他们对雪峰山方面的活动情形,一定无从知悉。你说,要不要给小红狼那些人一次机会?当然对我们有利。”
“少主的决定是对的。”
“走陆路,给他们一次机会。”他眼中放射出阴森拧猛的光芒:“你们赶快暗中召集人手,好好准备。记住,我要活的小红狼、掠地虎、满天星那几个匪首;决不许再犯错,知道吗?活的人才有用。”
“那得动用船上的人手。”
“你费些心机调度。”他原则性地指示:“我这儿,也调几个可靠的人来。”
“准备对付李宏达?”
“李宏达不足为害。”他冷冷地说。
“那……”
“搜魂公子。”他眼中有浓浓的杀机:“这神秘万分的混蛋居然还来湘南,居然胆敢在我身边出没猎食,居然干预我的事,明显地向我的权威挑战,更可能是为宝藏而来,必须严加提防。”
话说得强硬充满杀气,但最后一句语气却软弱,暴露他对这位江湖上最神秘可怕,最令江湖朋友丧胆的搜魂公子,怀有强烈的戒心,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采用提防而不使用消灭除去的语气。
尽管他狂傲自大不可一世,但面对真正的强劲对手,心中不无顾忌。
搜魂公子,正是他心目中强劲的对手,因此,表面上他的态度强硬,,骨子里却深怀戒心。
主要的是:他在明,而搜魂公子在暗。
搜魂公子的名号出现,是最近十年来的事,到底有几个人以搜魂公子的绰号在江湖横行,迄令为止,没有人知道。
搜魂公子广罗羽翼,也是公开的秘密。
而那些受到威胁利诱的高手名宿,只知道直接指挥的人是谁,始终不曾与真正的主子接魂子见过面。
指挥系统十分严密,即使指挥的人死了或失踪,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找上头来,重新纳入掌握,想摆脱掌握难似登天。
明的决难与暗的抗衡,尤其是暗的实力极为强大时,明的一方注定了必败的命运。
他的实力极为强大,至少自以为极为强大,但他心中明白,搜魂公子的实力决不比他弱多少,甚至不相上下,躲在暗处计算他,他的胜算不大。
众人将当前的情势加以研讨,对控制逃匿散匪的估计颇为乐观。
直到二更末,会议方告结束,各自回房歇息,准名次日南下,舍舟就陆,安下窝弓擒猛虎,放下金约约故龙。
三进客院本身另建有后院,其实该称为大天井,后面有五间比较高级一点的上房。这儿,是安置唐淑敏姐弟的地方。
他派有五位武功颇为出色的江湖名女人,保护唐淑敏姐弟的安全,其实是监视,五个名女人不论昼夜,皆派有一个警卫,把守在天井中,有效地监视唐姑娘姐弟的活动,也禁止外人来打扰。
吴锦全今晚神情颇为高兴,打发爪牙们离开之后,回房转了一圈,出房悄然走向后院而去。
他已经半公开地与唐姑娘姘居,除非晚上有事外出,不然每晚他都会在唐姑娘的房中住宿,他自己的客房是空的,但仍派有警卫把守。
踏入天井,在天井警戒的女人便发现了他,向他一打手式,表示唐姑娘房中并无异状,人在房内。
他回了手式,举式向房门走。
蓦地,屋顶上传下一声轻咳。
负责警戒的女人反应奇怪快,长身飞跃而起,一鹤冲天跃登两丈高的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