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山魅影 [8]
“你等饭后,就在这里等我。”戚四奇呼哨一声,那黑驴轻轻一转身,掉首而行,戚四奇一跃而上说道:
“那么小老儿就带路先走了。”
柳鹤亭虽想他的“寒舍”到底在那里,但见那项煌已兴高采烈地随后跟去,只得住口不说,陶纯纯细腰轻扭,袅袅婷婷地一齐掠去,轻轻道:
“还不走,等什么?”柳鹤亭随后而行,只见他脚下如行云流水,双肩却纹丝不动,如云的柔发,长长地披在肩上,纤腰一扭,罗衫轻盈,一时之间,柳鹤亭几乎连所走的道路通向何处都未曾留意。
蹄声得得之中,不觉已到一处山湾,此处还有沂山山鹿,是以山势并不险峻高陡,戚四奇策驴而行,口中不时哼着山村小调,仿佛意甚悠闲。项煌想到不久既有美餐,却越走越觉饥饿难恐,忍不住问道:
“贵处可曾到了?”戚四奇哈哈笑道:
“到了,到了。”
柳鹤亭突被笑声所惊,定了定神,抬目望去,突见一片秋叶飘飘自村梢落下,竟落到陶纯纯如云的柔发上,陶纯纯却渐如未觉,垂首而行,仿佛在沉思着什么。柳鹤亭忍不住脚步加紧,掠到她身边,侧目望去,只见她秀眉微垂,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履在眼廉上,仿佛有着什么忧虑之事似的,柳鹤亭忍不住轻唤一声:“姑娘——”
却见陶纯纯目光一抬,似乎吃了一惊,秋波流转,见到柳鹤亭,展颜一笑,轻轻的道:
“什么事?”柳鹤亭鼓足勇气,呐呐道:
“我见到姑娘心里像是担着什么心事,不知能否相告?
只要……只要我能尽方……”陶纯纯目光一闪,像是又吃了一惊,道:
“没有什么,我……我只是太饿了。”
柳鹤亭口中“哦”了一声,心中却在暗忖:“他心里明明有心事,却不肯说出来,这是为了什么呢?”转念又忖道:
“唉,你和人家本无深交,人家自然不愿将心事告诉你的。”
目光抬处,只见那项煌不住回过头来,面带冷笑,望着自己,而那戚四奇已大声着道:
“到了,到了。真的到了,”口中哨一声,那黑驴扬蹄四起,跑得更欢,山势虽不险嶂,但普通的健马到了此举步已甚艰难,但这小小黑驴,此刻奔行起来,却仍如履平地,若非柳鹤亭这等高手,只怕还真难跟随得上。
山坡迤逦而上,鹿秀林清,花鸟投闲,到了这里,忽地一片山崖,傲岸而立,平可罗床,削可结屋,丹泉碧壁,左右映发。柳鹤亭脚不微顿,方疑无路,呼地一阵铃声,一声犬吩,崖后竟奔出一条全身长满白色卷毛的小狗来,长不过盈尺,但蹲踞地上,汪汪犬吩几声,竟有几分虎威。
柳鹤亭不禁展颜一笑,只听戚四奇笑道:
“小宝,小宝,过来。”飘身掠下山崖,这白毛小犬已汪地一声,扑到他身上,他身躯微微一扭,这白毛小犬双足一搭,搭上他的肩头,后足再一扬,竟安安稳稳稳地立在他的肩头上。
柳鹤亭笑道:
“此犬善解人意,当真有趣的很。”侧首一望,只见陶纯纯目光却望在远处,他这话本是对陶纯纯说的,此刻不禁有些失望。戚四奇大笑道:
“崖后就是山居,小老儿又要带路先行了。”再次登上车座,柳鹤亭随后行,方自转过山崖,忽地水声振耳,竟有一道山润,自崖后转出,细流涓涓,但山壑地竦荡之势,将这一山坡,有如楚汉鸿沟,画然中断,又如瞿塘之濒。吞吐百川,垒坷奴攫,秋水寒烟中一道长桥,自涧边飞跨而过。戚四奇呼哨一声,骑过桥去。
柳鹤亭不禁暗中赞叹:“想不到以此间竟有此胜境,想来天下独得之径,莫过于此了。”过桥之后,竟是一片平坡,右边高挂一道小小的飞泉,泉瀑虽不大,但水势却有无银汉倾翻,秃丸峻坂,飞珠测玉,点点滴滴,漉向山涧,不知是否就是这山浩的尽头。
不时,一行人行至山涧尽头,眼前是一栋金雕别致的房舍,极其幽雅,但见房中的大厅中已摆好酒菜,桌边站着几位彪形汉子,好象是等着客人的到来,众人一个个都是腹中饥饿难忍,见其酒菜,已是按奈不住,恨不得一口吞掉桌上的美食。只听戚大器笑笑道:
“诸位想必是饥火欲中,不想,寒舍今儿吃饭不曾备用筷子,只有烦劳诸位动动手,自己想想法子。项煌听后,竟要如此捉弄别人,但又不禁忖道:
“如此一来,不是连我与陶姑娘一起捉弄了。”想到这里,不禁笑不出来,只听戚四奇道:
“这位兄台,小老儿虽不认识,但见兄台这种样子,武功想必不错,怎地会问出这种话来,真是奇怪。”项煌又一愕,心想:“真是奇怪什么?武功的深浅和杯筷吃饭有什么关系?”他见到了这些老人都是一本正经的神色,愣了许久,恍然忖道:
“我听出塞外边垂之地,人们都是是以手抓饭而食,这些老人有如此的帐幕,想必也是来自塞外,是以才是这种风俗。”
一念至此,不禁笑道:
“原来如此,那么我也只好放肆了。请请。”伸出五爪金龙,往当中的一大碗红烧丸子抓去,方待抓一个来吃,暂压饥火。
那直四个老人却一齐大笑起来,他呆了一呆,只听戚大器道:
“想不到,想不到,我见你斯斯文文,那知你却是一个——嘿嘿,就连我家的‘小宝’吃饭都从来不会用手去抓的,还有这个姑娘在坐,你难道当真不觉难为情么?”
柳鹤亭心中暗忖:“猫犬吃饭,的确是不会动手,但难道也要和鸡犬一样,用舌去舔去?”他心里好气,又是好笑,只见项煌慢慢缩回手面上一变了颜色,突地大声道:
“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你们为何这般戏弄于我,这顿饭不吃也罢。”他说话的时候,眼角不时瞟向柳鹤亭,目光中满是恨毒之色。
柳鹤亭知道他一定疑心自己和戚氏兄弟串通好了,来捉弄于他,却又不便解释。只见他话声一了,立刻长身而,那知身形方自站起一半,却又“噗”地坐了下来,原来那半截铁塔似的大汉,已站到他身后,见他站了起来,双手一按,按住他肩头,就生像是泰山压顶般,将他压了下去。
项煌武功虽高,只觉自己双肩之重,竟连动弹都无法动弹一下,要知道这种天生神力,当真是人力无法抵抗,项煌内外兼修,一身武功,若是与这大汉对面比斗,这大汉手呆脚笨,万万不会是项煌的敌手,但项煌方才羞恼之下,被他捉住肩头,就像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纵有七十二种变化却一种也变不出来了。
戚大器哈哈笑道:
“我兄弟好意请你来吃酒,你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话声方了,突地张口一吸,碗中的一个肉丸,竟被他一吸而起,笔直地投入他嘴中,他张口一阵大嚼,吃得千干净净,吐了口气,又道:
“难道像这样吃法,你就不会吃了么?”
项煌忖道:
“原来他如此吃法,是要来考较我的内功,“哼哼——”口中道:
“这又何难。”张口也想吸一个肉丸,但全身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戚大器道:
“大宝,把手放开,让客人吃东西。”柳鹤亭暗道:
“原来这汉子叫大宝。”侧目望去,只见“大宝”巨鼻阔口,前额短小,眉毛几乎要接上头发,一眼望去,倒有三分像是猩猩,当真“四肢发达,头脑缺乏”的角色,听到戚大器的话,裂嘴一笑,巨掌一松。
项煌长长透了口气,戚大器笑道:
“既然不难,就请快用。”
项煌冷“哼”一声,张口一吸,果然一粒丸子,亦自离碗飞起,眼看快要投入他口中。
那知戚二突地笑道:
“要阁下如此费力方能吃到东西,岂是待客之道,还是我来代劳吧。”呼地吸起一粒丸,又呼地一声喷了出去,只见这粒肉丸有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项煌口里,正巧与项皇吸上的肉丸子那粒互相一击,两粒肉丸,都被击得一偏落到地上,那白毛小犬跑来仰首一接,接过吃了。
项煌眼睁睁望着自己将要到口的肉丸竟落到狗嘴里,心中又是愤慨,又是气恼,目光动处只见身后那巨人的影子,被日光映在地上竟是腰身半曲,双臂箕张,有如鬼魅要择人而噬。
他想方才的情事,此刻两臂还不住地发痛。生怕这家伙再来一手,何况此刻在座各人,俱都是敌非友,这四个老人路道之怪,无与伦比,又不知武功深浅,自己今日若要动火,只怕眼前亏要吃定了。他然狂傲,却极工于心计,心念数转,只得将气忍住,冷笑道:
“老丈既然如此客气,那么我只好生受了。”他心想我动口亦动,等你将东西送到我嘴里,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戚二器哈哈笑道:
“柳老弟你是自己人,你就自己吧,这位姑娘么——哈哈男女授受不亲,亦请自用,我们请专人来招呼这位兄台了。”
柳鹤亭见了他方才一吸一喷,竟如口所吐的一点真气,将肉丸操纵自如,不禁暗叹付道:
“难怪他叫做二气,看来他气功练得有独到之处,唉——这兄弟四人当真是刁钻古怪,竟想出如此缺德的花样。”
目光一抬,只见陶纯纯正笑着地望着他,这女子有时看来那般天真,有时看来却又城府极深,戚氏兄弟一个个眉花眼笑地望着项煌,项煌却盘膝而坐,暗调真气,如临大敌,他此刻心中直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此间。
那知白毛小犬围着他身前身后乱跑乱叫,身上系着金铃,铛砌直响,一会在他身前一会又到了他身后,当真是跑得迅快绝伦。那巨人“大宝”的影子,却不动地压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