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调虎离山 [1]
一队车马沿官道缓缓南下。
一声玉磬脆响从车厢里传出,整队人马都迅即停住,寂然无声。
这队人马共计两辆马车,九名骑士。
两辆马车,一辆是载人的轿车,另一辆则是载着箱笼等行李的货车。
九名骑士,两名是彩衣侍婢,四名是白衣小婢,以及三个衣饰整齐的中年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道右边的那座凉亭,亭内石凳上有个白发垂腰的老人,盘膝端坐,他身边放着两根黑黝黝的拐杖。
他本是闭上眼睛,直到这队人马停了下来,才徐徐睁目。
那队人马中突然有了动作,一个黄衣俏婢跃下马来,姗姗行到凉亭。
俏婢笑盈盈,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我家主人请问老丈,为何以千里传音喝令咱们停车?”
白发老人冷涩地道:“你家主人是不是东厂中人?”
黄衣俏婢露出惊讶的神色,反问道:“老丈有何根据,猜测家主人是东厂中人?”
白发老人冷哼一声,道:“你们的气派,纵是当朝一品大员,也比不上。而且你们这些男男女女都身负上乘内功,手下如此,其主可知。因此,你们的来历,便不难猜出了。”
黄衣俏婢摇摇头,道:“老丈猜错啦!”
“老夫绝不会错。”白发老人冷笑道:“我听说东厂四大高手中有一个女的,叫做无双飞仙邵安波,车厢里是不是她!”
“原来你老人家也知道敝上的名字。”黄衣俏婢笑笑道:“但你老人家尚未赐告名号及喝令咱们停车的原因,小婢回去如何向敝主人交代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月。”
“冷月,你回去告诉你主人,我姓程,名叫天仇,想向她打听有关荆若天的消息。”白发老人冷冷道:“老夫一向不喜欢东厂的人,要不是为了探听仇家的消息,我才懒得和你家主人打交道呢!”
白发老人的语声并不是很高,但是两丈外车队的人,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且耳膜隐隐生痛。
秋云向车厢说道:“小姐,这个老人的内力,好浑厚啊!”
车厢中传出一阵清脆而又冰冷的口音,道:“那个叫程天仇的老人,乃是六七十年前有名的魔头,他的外门魔功走的是猛戾的路子,极为霸道,昔年已是宇内有数无敌高手之一,如今他的魔功练的更是登峰造极了。这个老魔头是荆大人师门的仇人,如今重入江湖,恰巧又被遇上了,这也许是天意如此……”
她没说出“天意”究竟是什么,但秋云却一听而知她决意出手一拼,不禁大惊失色。
“你犯不着招惹这个老魔星啊!小姐。”秋云连忙劝阻:“以前你供职东厂,没有话说,但如今你已辞了差事,天塌下来也用不着多管呀!”
厢帘忽然掀起,露出端坐车厢里的人。她可真是绝世美女,玉面朱唇,云环雾鬓,一身白衣胜雪,远远望去,真像仙子一般。
“我怎能不管呢?”
邵安波微微一笑,她能获准辞职,这是荆若天送给她的一件大礼,东厂几时有过让人辞职不干的例子,何况她又涉嫌在身,可说是破天荒的事。
这件事她管定了,程天仇既是荆若天师门仇人,此番要打听荆若天,岂会有好事?今日既然遇上了,岂能袖手不理?
“就算是我回报的一件礼物吧!”她想:“但这代价可能要我付出生命,唉!这件礼物,未免太贵了一点。”
她浮现出一抹无人能懂的微笑,目光转到那三名穿戴齐整的中年人面上,只作了一个暗示,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眼光特别亮锐的中年人,便迅速过来。
“属下杜心求候命。”
“谢谢你,杜三哥,待会我出手之时,务请你为我办到一件事。”
杜心求慨然道:“小姐即管吩咐,火里水里在所不辞。”
他和另外两个中年人,跟随了无双飞仙邵安波十几年,忠心耿耿,这次邵安波辞职归隐,他们也舍弃了荣华富贵,仍然追随邵安波,这一份情意,在东厂那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地方,实在太不容易了。
邵安波的声音清晰地送入他耳中,使他感到很惊奇,因为她竟是以“传声”之法,向他说话。
“杜三哥,我一动手,你就尽快溜到路旁那堆矮树丛后,隐身观战,请你记住我落败时是什么招式,然后速返京师报告荆大人。
杜心求也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这时仍不禁变了颜色,惊疑地望着她。
邵安波知道他心有所疑,又传声道:“杜三哥,记着我的话,如果你也逃不掉,我们这一伙人全都白死,荆大人永远不会知道,更没有人为我们报仇了。”
杜心求听她这么一说,感到事态十分严重,不敢多说,连忙退了下去。
“秋云。”她转头望着那个俏婢,低声说:“你们能逃则逃,如果投降能保住性命便投降。”
小姐,你和那程天仇既无仇恨,何必拼命?你告诉他,我们已脱离东厂,他便不会向我们动手啦!”
邵安波含着微笑,摇摇头,没有反驳或解释,徐徐跨出车厢外,跳下地来,动作十分优美。
她向前走了好几步,忽然回头向秋云笑了笑,说道:“我曾经得到一件礼物……”
秋云是她贴身之人,任何馈赠她无所不知,但在她印象之中,并没有一件礼物,贵重得足以使她用性命回报的。
她正要开口,邵安波又轻轻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我来自何处?
欲往何处?”
她不等秋云回答,袅袅行去。
秋云当然也没有办法想得通她的疑问,这本是人类亘古以来的不解之谜啊!
邵安波已来到凉亭前,她的“寒水虹”宝剑尚未出鞘,态度平和,丝毫看不出她已安排好后事,准备来拼命。
秋云、冷月招呼同伴下马,并将邵安波的嘱咐转告。
程天仇已将邵安波看得更清楚,但觉她自有一股清冷高贵的气质,冷艳绝世,令人感到不可迫视。
他已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当然没有什么顾忌。况且邵安波的“冷艳”,事实上就是她武功修为的一部分。那些不敢迫视她的人,自然不会是她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