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惊俗 [6]
忽见天心走了过来,温声道:这经书上的武功精深博大,你习练不到三年,便有这般成就,也算着实不易,但与你众位师兄相比,却还差了许多。我当年曾经说过,没有我与天宝大师允许,谁也不许轻露此技,你为何还要违命不遵?众人闻听此言,都是一惊:此僧如此武功,天心还说他不及众位师兄,难道众僧果真练过明王心经?众人原本认定此乃子虚乌有之事,但听天心分明提到经书上的武功,又都紧张起来,满场鸦雀无声。
慧静听方丈说出这番话来,心中一阵狂跳:难道方丈早知我偷习经书之事?为何他又说众位师兄也都练过?这岂不是当众说谎?他生性质朴,一时难解方丈之意,虽见他连递眼色,却不知如何作答。
天心暗暗着急,正要再出言语,天际忽走上前来,厉声道:慧静,你在寺中多年,可知偷习武功,应当受何惩处?慧静闻言,扑通跪倒,连连叩头道:弟弟子知罪,弟子知罪。想到寺内戒律森严,霎时冷汗遍体,面色惨白。天际见他匍匐在地,并无抗拒之意,口气稍缓道:你只要照实说出,这武功是从何处得来,我便不罚你。慧静叩头不止,带着哭腔道:弟子从实招认,望师伯开恩免罪。
天际不耐,高声喝道:快些讲来,休要哐罗嗦!慧静自小便对这位师伯十分惧怕,听他大喝,手臂一软,险些趴在地上。他在场上愈斗愈勇,这时却体若筛糠,状如伏鼠。天际知他神功惊人,众僧无人能敌,只恐他狗急跳墙,杀亲逃命,退开两步,暗暗提防。众僧见他后退,也都怕慧静丧心病狂,猝下毒手,纷纷退在一旁,露出惧意。
天心见状,暗暗叹息:师弟行事如此莽撞,看来我一番苦心,又是白费了。原来他久等周四不见,只当周四失约背信,未敢前来。及后慧静大战三人,震慑群雄,他便想设个圈套,只要各派心惊而退,少林一场浩劫便可躲过。谁料慧静心实口拙,难明其意,天际又鲁莽无智,不顾大局。天心到此一步,再无良策,呆呆地立在慧静身旁,只剩下一个念头:难道我少林果真气数已尽,竟要靠慧静来独撑危局?
各派人物见天际追根问底,无不生疑:他是少林派管事的和尚,若那年轻弟子习的是明王心经,他又怎会不知?难道天心话里有假,又将大伙诓骗一回?眼见天心神色黯然,呆立无语,更加疑心有诈。慧静抬起头来,见众僧远远退开,目中均有戒意,心中一寒:难道我偷习了武功,众人便不当我是少林弟子了?急忙向天际爬去,失声哭道:师伯,弟子知罪。弟子愿受重罚,只求你别将弟子赶出少林。慌乱之下,一把抱住天际双腿,再不放开。
天际被他死死抱住,两退一阵软麻,心中大惊:难道他要害我不成?用力挣脱,双脚却难移分毫,脸上顿时没了血色。罗汉堂几位师傅深知慧静为人,心想:慧静偷习武功,罪责着实不轻。本门最忌讳的便是此事,怎么偏偏是他违犯?适才听方丈口气,似乎并未怪他,我须帮他才是。
几人一般心思,都故意冷下脸来,高声喝道:慧静,还不放开天际大师!有什么话只管向方丈去说!慧静连忙松开天际,向天心爬来,口中呜咽道:方丈救我,千万别将弟子逐出寺院。弟子说这武功来历,弟子不敢隐瞒半点。天心尴尬已极,仰面上望,避开周遭数百道目光。
慧静见方丈似羞似恼,全不正眼看他,心中更慌,忙不迭地道:弟弟子这经书上的武功并非得自别处,乃乃是前辈神光大师所遗。此言一出,满场喧沸,众人实比听到明王心经四字还要震惊。
须知少林神光乃武林中奉若天神的人物,当年明教祸乱江湖之时,教主冷兴元及数位长老虽习练过明王心经,最后却仍被神光降服。众人闻听神光有秘笈遗世,自然认定这秘笈上的武功高于魔教心经。
木、盖等人年轻时都曾见过神光,听说他留下典笈,目中均掠过一丝惧意,心道:这和尚直似上界罗汉转世,他若留下谱笈,必不逊于本教心经。周四却想:难怪慧静疗伤时动作与易筋经相似,看来这神光和尚必是精通易筋经的功法。
天心本是仰面避羞,不愿慧静道出实情,这时一语惊心,忙低下头来,握住慧静手臂道:你所说经书,果是神光大师所著?你你快些道清原委。他听到神光的名字,似有了依托,全忘了适才诓众之词,死死盯住慧静,身子竟颤抖起来。
慧静被他盯得发慌,垂下头道:弟子十年前被天容大师招入罗汉堂学艺,与慧学师兄、慧空师兄、慧业师兄分在一个禅房。七年之前,弟子偶上房梁除尘,忽见梁上放了个油布小包。弟子打开看时,见是一本书籍,上面写着神运经三字。弟子只当是普通经卷,便取下来观瞧,一看之下,这书中尽是些练功行气的法门,古里古怪,与本门心法全不相同。弟子见第一页上写了神光著三字,当时不明其意,想了几日,才明白这经书原来是上代神光大师的遗著。
众人听到这里,都皱起眉头,心道:这和尚到底是尖是傻?为何连神光著三字也要想上几天才明白?似他这等资质,根本不是习武的材料,竟也能练到这般境界,可见那神运经是何等精深!
天心见慧静憨态可掬,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你说下去。慧静见方丈有了笑容,惧意稍去,稳了稳神道:弟子从师兄们口中,早听说神光大师是本派出类拔萃的高僧,一时好奇,便忘了本门不准偷习武功的戒条,想照他书中所写练上一练。哪成想这书中似有魔力,弟子一练之下,竟然欲罢不能。不到三个月光景,便觉骨缝大开,筋肉松绵。劲松时,气血纵横往来,骨肉和缓柔畅;劲紧时,真气倏然会聚,周身刚坚凝结。弟子到了此时,只觉若有一日不练,便好像丢了魂魄,实是难耐无比,只得晚上趁师兄们熟睡,偷偷去寺外习学。如此过了一年,体内变化更为明显,每一提神作势,便觉内气油然而生,起自涌泉,充于丹田,达于掌指,且步履比从前稳健,动作也比从前轻灵,对本门拳经中所说蛰龙未起雷先动,风吹大树百枝摇体会尤其深了一层。弟子见书上说到此一步,至少要苦练三年,只怕自己贪进心切,练得全然不对,又从头学起,练了两年多。哪知两年过后,感觉愈来愈奇,内劲更加强烈,每次练拳,周身好像一个装满水银的皮袋,随着外形的变化,真气在体内上下鼓荡;上升时气自涌泉顺夹脊分左右布于两膊,充于指掌;下降时则哗然而落自两腿沉入涌泉。升则整体而升,降则整体而降,分不清是按哪条经络运行。动作既沉实又轻灵,飘飘荡荡,舒适无比,真是难以言传。每一细微动作,只要意念一起,真气便倏然而至,往往意念竟跟不上真气的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