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挣 命 [3]
查既白很满意自己的收获,他觉得相当幸运,至少,目前还算相当幸运。
栅门的钥匙应在那顺棋的尸身上,查既白没费什么功大便摸到了手,他很轻易的开门出来,又很痛快的伸个懒腰。
走到溺桶旁边,他掀开桶底,哈,果然发现沿在桶缘内侧贴有一块小小的方形油布,撕下油布,原来还是两层,就在双层油布的夹缝间,有一张薄薄的纸条,纸条上也只是极简单却明确的几行字:
“影子,谷瑛,在村北杂树林的一口枯井中。熊脂九三串遵嘱置妥。祝平安。”
默念几遍,查既白也顾不得讲究,把纸条塞进嘴里嚼了几嚼,合着唾液吞下肚子里去,一拍肚皮,他自嘲的想:
“他娘,姑且算是一顿早饭罢!”
看也不看地下的两具尸体一眼,他快步行向石阶,当然他不会忘记李冲的警告——石阶尽头连着有三级不可践踏。
现在,他已站在壁门之前,接下来就要突围而出了;深深呼吸几次,他又将手中的铁丝顺直,别看这小小一根铁丝,在他运用起来,却不啻一件凶狠的杀人利器。
不轻不重的,查既白在壁门本擂了六次。
然后,他伸出手扭动门上的铁把,就那么轻巧的微响,壁门已朝外启开。
查既白发觉自己掌心间居然粘腻腻的一片汗湿,他先不出门,却迅速往外探视一在随门移开的神案旁,正有
三个人在低声谈笑,一个金衫,一个银衣,另一个全身黑裳,三个人大概毫未起疑,连目光都未向这边瞥掠,兀自在那里高兴的讨论着什么。
不错,凭哪一点起疑呢、警示未起,暗号吻合,更加上他们绝对不相信铁笼子电身负刑具的查既白会在他们同伴的监钓1脱困而出,便叫他们担心也担不起来啊。
这三位兄不担心,不起疑,查既白却没有礼尚往来的必要,他的身形宛如闪电般跃出门外,手上铁丝穿掠似青蛇扑噬,快不可言的直透那金衫人的后脑,左时暴抬后撞,结结突突捣上厂另一个银衣人的心窝,待仅存的黑衣朋友愕然相对,他的右膝已重重顶击在对方的裤裆之间!
心口与下裆全是人体上最软弱而易致命的部位,查既白全力攻击,挨已的人岂有活路?至于那位金牌级的执事,被铁丝透脑穿过,就更死定了——几乎只在人们眨眨眼的须臾,查既白业已解决了这二个在正常状况下颇堪一搏的敌人。
一阵旋风般卷向门外,查既白在早与李冲约定的门槛位置下急急伸手摸索,不错,他手指才一伸入,便接触到三串叠在一,起的细润珠环,也顾不得审查这几串珠环的形状色泽,他一股脑塞进怀里,抬足便往北边的方向奔掠。
此刻正是凌晨,天光烹微,还不见有人起身活动,借着大地间这一片蒙蒙的雾气掩护,查既白的行迹得到极大的便利,他在连续不断的闪隐腾跃下,业已到达村北那片杂树林于之前。
果然是一片杂树林子,只见高矮不同的树木纠结生长,枝叶交错蔓延,形成那样凌乱郁密的苍苍青翠,贸然一见,像是无路可通,但要仔细辨认,却能在杂芜的林隙间找出一条算不上通路的小径来——经人长久践踏后所留下的痕迹。
查既白一头钻了进去,顺着小径往前疾行,枝丫刮过他的头脸,杂草搔刺他的腿脚,他似毫无感觉——比起他现在的焦迫心情,那点痛痒简直已引不起他的反应了。
暮然他停住了脚步,目光定定的注视着前面的一个点——一棵枯树之下的一口井,一口砌石斑剥,井架坍斜的井。
定了定神,再把呼吸调匀,查既白轻悄得像一片落叶飘向那口枯井之侧,他偌大的躯体,动作上却显示着如此的灵巧细致,这时假若有人在旁窥及,一定会惊异不置。
查既白伏贴在井边不动,他不相信影子和谷瑛就这么简单的被囚在井中;“丹月堂”一向不是个疏忽大意的组合,对每一样状况,都有其惯性的安排,而两个重要的俘虏,在他们来说,更不是一桩应该疏忽的事。
遣憾的是李冲不曾在纸条上详述有关这口囚人枯井的细节——守卫、警卫,或各项机关埋伏的布置,查既白一概不知,在这样的情形下,若贸然行事,成败的比率便不大有把握了……
更令查既白苦恼的是,他已没有时间再做观察或刺探,他甚至没有仔细考虑的余地,只要“丹月堂”一旦发觉出事,则必大举出动,周围儿方里的阔幅立将堤骑四布,鹰犬遍处,到了那时,这个地方马上就会是他门搜索围堵的重点,如此一来,乐子可真大”!
咬咬牙,查既白也顾不得那么多。他身形一起,并未攀扶悬在井壁上的那条绳梯,管自凌空往下坠落。
自井门到井底.约莫只有大把深的高度,他几乎才一跃入,便己到了井底,脚下踩着的土地坚硬干燥,还有冬散的估叶断枝,空气也相当清爽。
这里的光度来自两个方向,一面是从井口反映进来的天光,一边是从平着井底的一间石窖透出的烛焰,不错。这问石窖是由井底平行凿通砌成。就好像这口枯井打横延伸了一段。
查既白背脊贴着井壁朝内端详,不觉眉头便皱了起来——井底到石窖中间,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但当中却也以一道铁栅栏分隔,像这种粗逾儿臂的铁栅栏,若没有工具光用人力去拆拗,乃是极不可能造成损毁效果的;在栅栏后面,对坐着一个金衫人,一个银衫人,两位朋友正把脑袋靠在石壁上闭目打吨,显然他们尚没有察觉查既白的潜入!
睁大双眼的查既白此刻不禁有些发呆,因为他竟没有看到影子和谷瑛的踪迹!
石窖的面积并不大,由那插在壁上的一根牛油烛光照耀下,足可一目了然,里外看个分明,的的确确没有影子和谷瑛的下落!
这一下查既白的脑门上可就又急出汗来,他迅速的思忖着——莫非李冲在这紧要关头诙了他?莫非影子和谷瑛业已遭了毒手?或者,他们已被移到另一个地方囚禁?
一连串的臆测又被他自己一连串推翻,他不相信李冲会在尽了如许力量之后再留个烂污尾巴,李冲不会不明白,他早已和姓查的站在同一条船上,到了这个时候想往下跳,绝对是来不及了;而影子于谷瑛如果遭了毒手,李冲的消息乃来自清晨,决不会不告诉他这个事实,假若说他二人另被移至他处囚禁,铁栅栏之后这一位金牌级执事和银牌级执事又守在那里发什么愣?
查既白越想越觉得其中大有名堂,他立即决定,管他娘的人在不在,且先下手弄个清白再说!
一阵奇异又幽诡的怪声便从查既白的嘴里发出,很轻很轻,很细很细,有点深山猿啼的韵味,也仿佛郁林间隙拂过的风声,透着恁般悠悠晃晃,令人心里怔忡茫然的玄秘感应……
后脑靠在壁上打吨的那个金衫人慢慢睁开两眼,哈欠一声又再闭上;另一位银衫人却跟着睁开眼睛,倾耳聆听,一边面带迷惆的循声搜视。
那金衫人可能认为他方才听到的声音乃是处于半睡眠状态下所产生的错觉,但是,经一个哈欠之后他己清醒了不少,却仍然发现那怪异的声音在他耳问袅绕——他猛的撑开眼皮站起来,几乎把他的伴当惊得一跳!
急急以指比唇,“吁”了一声,金衫人压低嗓门道:
“大头,你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连忙点头,叫大头的银衫人道:
“听到了,我才在找这怪声的来处,他奶奶的,像吊死鬼夜位,小寡妇哭坟,那等幽怨凄凉法儿,听在耳朵里真有点发毛!”
金衫人一直朝着栅栏外打量,边犹豫着道:
“该不该开门出去瞧瞧?”
大头也颇为顾忌的道:
“可是上面严令执勤时间不准擅离,如果这一瞧瞧出了毛病,我说陈兄,咱哥俩的麻烦就大啦……”
姓陈的金衫人搓着手道:
“我怕是有什么奸细混进来弄鬼——”
大头疑惑的道:
“有什么奸细有此能耐?竟混得进‘丹月堂’的舵子窑?再说,就算有奸细潜入,他哪里不好去,端端跑来此处作甚?”
金衫人想了想,道:
“情理是这样说,但天下离了谱的事并非没有,就拿这怪声来讲吧,在这口囚人的枯井底下。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古怪的声音出现?”
怔了一会,那大头突然脸有惊怖之色:
“对了陈兄,这口枯井并不是只如今才关着那一男一女,这是咱们堂口多处囚俘的所在之一,使用的年月可长远着,说不定以前什么人囚死在此处,因而冤魂不散,回过头索命来了……”
金衫人也不由暗里打个冷颤,一旦谈到鬼神,不论是谁,再嘴巴硬,表面上逞强,心中也多少有几分忌惮;久远的传说,环境的熏陶,加上来自世代老古人的渲染,便未亲见亲历,也不由得不在意识中植下了根苗,提起那些怪异而超乎自然的事迹,就不信也不敢全不信了……
大头又悸惧的道:
“这口枯井里囚过不少人,也有些就死在这里,挺了尸才抬出去;人要死得不情不愿,那口冤气便难散,聚成了精魂四处游荡,早晚摸回原处来作祟;我就听到刑堂的老疤眼说过,他前年有一夜值勤在此地,便亲眼看到一个恶鬼,没有身子没有手脚,只一颗七窍流血的人头在悬空里飘浮着,一条白惨惨的长舌垂挂唇外,还摇摇晃晃的像和他招呼……”
吸了口气,金衫人强行壮胆的道:
“别他娘越说越玄,老疤眼八成是灌多了骚尿,眼花目眩啦,人间世上就真算有鬼吧,也不会在大清早出来现形,要出来多半是是在深更半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