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7]
英雄可以惜英雄。
但是英雄的剑却不能不刺向英雄。
冬七寒飘身而至,双掌厚实有力的拍下夹着浑然圆融的气机,有如天地在他的双掌中联结合一。
宣雨情朗喝一声,黑檀扇舞动间将心神的迷惑尽化于这一式这上。
在世外宫四年里“帝王”柳梦狂每天教她的一件事、一句话是“既已出手,不是全心全意就是无心无意……”
不论“全心全意”或是“无心无意”都已不受任何干扰,出手就是出手,帝王绝学向来只有一招。
倪不生和韦皓雁也自左右飞击夹攻。
不论她们多么同情眼前这个人,她们有她们不能不做的事。
四道身影在雪地的深夜急疾接近,交汇。
生命在此刻由飞扬散射的雪花和血红染得晶莹透亮,好几声隐隐约约的交击,沉甸甸的在冷寒的空气中传出消失。
冬七寒在接触的那一刹那,先是对着宣雨情的“帝王七巧弄魔扇”运用大移天地神功,震散对方的来势。
然后双掌迅速的一开展,各自对向倪不生和韦皓雁。
双方甫要接上,宣雨情的黑檀扇竟是巧妙极了的一式未尽,以一个曼妙不可思议的孤度划破劈向肩头而至。
好快!
冬七寒的腹部一缩,竟是硬生生的一个人在半空中倒挂金钩。
双腿一张两踢,一踢上头来的黑檀扇。
一踢前面的宣雨情胸腹。
双掌仍旧硬拍向倪不生和韦皓雁。
这是几乎所有的过程和变化。
倪大美人和韦大美人沉哼一声倒飞了出去,一线血迹各自喷到扬起的晰白的雪花上。
宣雨情尽力闪避,仍旧左肩捱了人家重重一腿踢。
但是,但是就在冬七寒认为战斗结束的这一刹那,宣雨情却不这么想。
“帝王绝学永远有最后一式变化。”宣雨情喘着气,看着以不信的眼神躺卧在雪地上的冬七寒,叹气道:“所以为什么家师一生中永远是一招败敌。”
最后的变化是,黑檀扇竟然在对方踢中的刹那,弹开变成了十三支扇骨以十三个角度攻击。
冬七寒实在是作梦也没想到这个可能。
“就算想到了……”他叹气道:“何用?”
磊磊落落,他承认自己败了。
“真是个好汉!”倪不生喘了一口气,苦笑道:“虽然你重伤了我,但是……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可惜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韦皓雁已是站立不住,跌落在冷冷的街道冷冷的雪堆上,轻轻一叹道:“不然我一定邀请你到镇静王府住上把个月……”
“命吧!”冬七寒翻了一个身,面孔朝向天空深邃沉幽幽的望着,这刻他的心中在想什么?
一阵好长的沉默,只剩下风在雪面滑动的声音。
不!还有好轻好轻的声音,慢慢而闲适的接近。
那是脚步声,每一步都非常的自信非常的有韵律。
这种脚步声?宣雨情的心紧了起来,她曾经听过……只曾听过一个她非常尊敬的人能有这种神韵。
以前她称他为“师父”,现在她称他为“爹”的人。
“帝王”柳梦狂!
但是她太清楚了,“帝王”现在在流水寺而不是在现在的开封城内。
那么来的这个人是谁可以做到?
除了“帝王”,就是“武皇”。
“武皇”秘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看向冬七寒中有了恐惧,令她不安的是,冬七寒的眼中有讶异以及……不满和恐惧。
倪不生和韦皓雁也觉得不对,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辞来形容的改变。
空气和天地似乎越来越浓,汤着一股不安。
而更浓更浓的不安却又操在于那个慢慢踱来的人手上,如果不是俱有大宗师的气势,如何能至此?
宣雨情的心忐忑的跳着,一股不安的情绪越来越重,竟是让自己的一双手足僵硬了起来。
这刹那她无意中低头,目光落处心头更紧。
雪,变了!
变了!雪?
这是很难形容的细微变化,但是在一个武林高手的眼中,这可会产生胜负间极大的差距。
秘先生的身影出现那一刹那,宣雨情感受的更清楚。
雪的纹路似乎受到某“气”的影响,而产生一种类似规则,又似毫无脉络可寻的图案。
难道……宣雨情心中一紧,想起“帝王”以前曾经说过的一件事。“如果武功到了神化境界……”
柳梦狂那时用一种很深邃而神秘的声音道:“几乎可以到达参天化地的殊胜成就,我们可以给那种武功一种名称造化天地气。”
“造化天地气?”宣雨情那时不解的问道:“可以用什么情况来判断呢?”
“最简单的是那个人的气,可以改变自然的环境以适合自己的出手。”
柳大先生的话令她一生永记:“例如可以改变雪、沙、叶的展方式,以方便在一招出手立毙敌。”
“师父向来一招败敌,那不就是了?”
“不!为师只是自创武学,将千百式变化合一,一式有千百变化而已!”柳梦狂说这句话时是绝对的诚恳。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打败我,那么就是已俱备了造化天地气的人,届时……
败无憾!”
秘先生是不是已经俱备了这点?
“看来……你对‘帝王绝学’太大意了?”
秘先生看了冬七寒一眼,淡淡笑了道:“这也难怪,柳梦狂是有值得敬佩之处……”
一阵轻淡的笑声,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就算是本座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真是令人惊叹!”
好气魄!
韦皓雁忍不住道:“这个人真的是黑色火焰的首脑秘先生吗?”
听语气实在不相信那么“邪恶”的组织内,最“邪恶”的第一人竟然也会有这种赞誉敌人而且是真心赞誉的话出现。
秘大先生朝她看了一眼,淡淡笑了。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秘先生倒像老师在教学似的,道:“不管你是跟敌人或者朋友,甚至不是敌人不是朋友是敌人是朋友的人交手,这是事实就是事实。”
宣雨情看着他说话的神情,竟是脱口而出道:“秘大先生,你讲话的口气好像我师父……”
“柳梦狂嘛?”
秘先生沉吟了片刻,点头笑了笑道:“我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不是吗?只不过环境背景立场不一样而已。”
因为他是蒙古人而柳梦狂是中原人
就像冬七寒是蒙古人,而宣雨情她们是中原人一样,时代的大转论逼迫着人与人之间无法变成朋友。
“不过我们有一点相同的……”秘先生双眸一闪,嘿道:“彼此,我们彼此都认定对方是个好对手。”
这点倒是事。
柳梦狂这一生中可从来没有为了决斗而特别出游,到某一处去修养心性。
这回是唯一的例外。
倪不生叹了一口气,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秘大先生,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冬七寒曾经向我们保证你……”
“你们以为我会出手?”
秘先生轻轻的笑了,一把背起冬七寒笑了:“我只是来带他回去疗伤而已,你们……自救自的都来不及,又如何救我这位得力的助手?”
一串长笑中,他走了。
来无牵去无差,宗师气魄果然大非常人所能望其项背,一切自然,便来便去已是脱出了世俗“想当然耳”之外。
“这个人……”宣雨情望着消失背影的方向,轻轻一叹道:“一个很难得会令人尊敬的敌人。”
韦皓雁压抑住胸口上要涌溢出的热血,苦笑一声道:“天快亮了,我们先去找一处歇息疗伤吧!”
是啊!天快亮了。
在天亮晨曦东来之前,还会有多少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