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回 泣血断魂谷 [6]
石承先点了点头道:“那是非拜甘大侠为师不可了?”
雷刚道:“不错……”
秦大姑突然接口道:“公子,你问这个作甚呢?那甘大侠与老主人交情极深,他一定会容许公子入谷……”
石承先忽然笑道:“大婶,侄儿已经想清楚了,那甘大侠倘是愿意收我作为门下弟子,此刻应是早已出面了。”
雷刚性格耿直,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的失声叫道:“不错啊,那甘布衣如若还记得老主人的交情,他应是早已出面才对,咱们跪求这么久,他还不出来,只怕……”
秦大姑陡地双眉一皱,向雷刚喝道:“夫君,你莫要妄下评断,甘大侠一代奇人,岂容你肆口-毁?”
雷刚被秦大姑这一喝,把那本要责骂甘布衣胆小怕事的几个字,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内,连忙改口道:“娘子骂的是,甘大侠岂是那等胆小怕事的人?”
他明明是表明不该诋毁那甘大侠,但加上个尾巴,说出口来,叫人听在耳中,却依旧是含有怪那甘大侠胆小怕事的了。
秦大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低声向小主人道:“公子,老身担心的是怕那甘大侠眼下并不在断魂谷中哩。”
石承先摇头道:“大婶,侄儿知道那甘大侠必然尚在谷中。”
雷刚接道:“老奴也这么想……”
秦大姑真恨不得咬那雷刚一口,喝道:“你少接口说话好不好!”
雷刚被她喝的一呆道:“娘子,我说错了么?”
秦大姑不理会雷刚,向石承先低声道:“公子,你怎会知道那甘大侠仍在谷中呢?”
原来秦大姑究竟是个女人,一方面比较细心,另一方面也比较了解小主人的个性,当石承先突然一再追问武林之中,除了甘布衣是否还有别人能制胜八荒魔剑之时,她就觉出有些不对劲,连忙想拿话引开,但石承先却笑着回答,说他已经想清楚那甘布衣似是拒绝收徒,她就越发觉着不放心,所以,才故意说那甘大侠不在谷中,甚至不许雷刚插口,究其用心,乃是怕小主人一旦灰心,矢言不再练武,那老主人的血海大仇,可说永远难伸了,只要小主人不至心灰意懒,绝意武功,即使今天见不到甘布衣,将来也总有见到他的一日,老主人的血仇,自是也有伸雪的一天了。
秦大姑想的本是不错,但她怎会料到,天下事中,不如人算的又常占八九呢?
这时她话音一落,石承先已指着雷刚的断臂创口道:“甘大侠如是不在谷中,大叔这条断臂又怎能启开了那第一道石门?”
秦大姑怔了一怔,暗道:“这孩子太聪明了……”口中却不以为然的笑道:“公子,也许谷中还有别人在替那甘大侠操纵着机关呢!”
石承先道:“大婶的想法,正是侄儿在天亮以前的想法,但天亮以后,大叔那等大声喊叫,谷中仍无动静,显然只有甘大侠自己决心不肯见我,才会无人答话,所以,侄儿终于明白,那甘大侠是不许我入谷拜师了。”
秦大姑吃了一惊道:“公子啊,你怎会这么想呢?那甘大侠与老主人交称莫逆,是不会存心拒绝你……”
石承先先不等秦大姑说完,突然笑了起来。
秦大姑一愣之下,话音嘎然而止,松开了拉住石承先的双手,取出干粮,接道:“公子,你该吃点东西了。”
石承先摇了摇头,笑容忽敛,呆呆的看着岩下的深谷直发愣。
雷刚这时看了秦大姑一眼,发现秦大姑并无拦阻自己说话之意,这才向石承先笑道:
“公子,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石承先头也不回,应声道:“大叔请讲!”
雷刚道:“公子,咱们不论见不见得到甘大侠,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才好,这么冷的天,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公子,你肯不肯听老奴一次呢?”
石承先茫然回手打秦大姑手中取过一块肉脯,一面吃一面说道:“大叔,学不成甘大侠的武功,爹爹的大仇是必然无望伸报的了!”
雷刚道:“老奴正在寻思入谷之策……”
石承先似是根本没听那雷刚说话,抬起了小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为人子女,永远没有手刃杀父强仇的希望,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呢?”语音一顿,又伸手打秦大姑手中取过一片肉脯,突然向二老笑道:“大叔,大婶,我爹是个好人么?”
老仆夫妇被他问的同时一怔,他们想不到小主人怎会突然问出这等话来,一怔之下,同时笑道:“老主人一代仁侠,自然是个好……”
忽然间两人话声同时一断,秦大姑双手向前一振,口中连声哭喊道:“公子……”却听得一阵喀喳喳冰雪碎裂之声传出,眼前已然失去了石承先的踪影。
但两人耳中却依稀传入小主人跃落岩下说出的话声道:“大叔、大婶,生既不能报仇,我只有去找爹爹了……”
这位一代仁侠,乾坤一剑石啸风的唯一骨肉,竟然在自感无法获得甘布衣收录门下,报仇无望之余,跳下悬岩,摔死在四绝断魂谷中了!
岩上这一双义仆,被这一瞬间所发生的惨剧,惊的魂飞魄散,呆伏在悬岩边沿,望着岩下深谷,茫然无措。
秦大姑的右手中,还捏着一大片从小主人身上扯断的天蓝长衫下摆,冻得有如铁块一般,是以一触即碎,否则,那石承先只怕早被秦大姑给拖回岩上来了。
半晌工夫,那雷刚始大喝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只见他环目暴睁,眼角尽裂,两条血痕,顺着虬髯,结成了赤红的冰珠。
秦大姑则抱着那块冰冻的长衫下摆,在岩上滚来滚去的尖声嚎哭,岩上的积雪,竟已染红了一大片,敢情她已哭尽了泪水,全流的是心头的热血……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秦大姑已哭的晕厥在地上。
忽然,一阵山风拂过,扫落了岩畔老松枝头上的积雪,跌在雷刚的脸上,顿时使这位老仆骇然觉醒。
他看了云雾深沉的岩下深谷一眼,忍不住心中大感悲痛,想起老主人的大恩,自己竟然连他唯一的一线香烟,也未能代为保全而眼看着小主人纵身跃落岩下摔死,自己又怎能对得起老主人在天之灵?
雷刚生性十分刚烈,越想越是伤心难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四山回应,那哭声好不悲壮、凄怆。